第14頁 文 / 湛露
「一個男人,如果能把生命交付到妳手上,就表示他已經將妳看得比他的生命還重要!」
原來,竟是她愚鈍了,沒有悟到這一點。
「雷,你父皇怎麼說的?」她隱去了那拉開兩個人距離的稱謂,只叫了他的名字。
因為她的這一句「雷」,拓跋雷臉上的糾結都在瞬間被撫平了,又回復到那爽朗的模樣,「他這個當年力排眾議娶天雀女子的人能怎麼說?不過是先責備我不該隱瞞交州的事情,然後其他的事情只說隨我的心意就好,不必理會那些迂腐的貴族。」
聽到東遼王居然是這樣的態度,宋初顏不覺長長鬆了口氣。
「明日我們就可以出發去救妳弟弟了。」
「這麼快嗎?」她吃了一驚,本以為他必然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我不喜歡拖泥帶水的辦事,如果先寫信去給那個福雅王爺,一來一回必然又要耽擱很多時間,萬一他不肯,又同時知道妳在我這裡,反而使我們處於被動。雨軒對天雀很多地方都很熟悉,那裡也有他許多朋友,我們輕車從簡,攻其不備,定能將妳弟弟接回來!」
他的豪氣干雲,敏銳果斷更在她的想像之上。困擾了她這麼多日子的難題在他的眼中竟然可以如此簡單,彷彿揮灑之間就能消弭於無形似的。
但她依然還有困擾,必須先提醒他,「福雅王爺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天雀皇帝將他視為心頭大患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有動他,可見他必有過人之處。」
「放心,我自有分寸。」拓跋雷緊緊地摟住她纖細的腰肢,聲音一如他的手勁一樣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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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東遼的都城到福雅王爺的幽州王府足有十天的路程。歐陽雨軒先行和趙蝶衣走了,為的是不想引人矚目。
去往幽州的路上,宋初顏依然是坐在馬車裡,拓跋雷單獨騎馬,守護在車外。
這一次,拓跋雷隨身帶上了六名最精銳的部下,這也是東遼王的意思,希望他能安全。
即使如此,宋初顏還是有點吃驚東遼王會放手讓拓跋雷親身去那種危險的地方,畢竟拓跋雷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
當她把她的疑惑說給拓跋雷聽時,他哈哈大笑道:「我們東遼有句俗語,『永遠睡在鳥巢裡的雄鷹是不會飛的,永遠躲在洞子裡的狐狸是不會抓兔子的。』真正的英雄靠的是戰功卓著,而不是擺在泥塑台上給人看的。」
宋初顏不由得漸漸喜歡上東遼這個民族了。
這個民族的人們開朗樂觀,勇敢直率,雖然阿薩的話很傷人,但是他畢竟是個直爽的人,是當面告訴她那些想法,而不是背後搞陰謀詭計,若是換在天雀,也許她早就被人暗殺了。
離開都城之前,她本來還想見希亞一面,卻被拓跋雷阻止了。
「齊格格部落和圖圖察之間最近一直為了冶鐵的事情互相較勁兒,我為了妳罵走了圖圖察的小王爺,圖圖察部落必定對我更加不滿,所以必須拉攏好齊格格部落。」
宋初顏明白了,「你是怕如果我當面見到希亞,被她知道我們在一起之後會遷怒於你,反而促使兩族聯手對你不利。」
他點點頭。
於是宋初顏沒有去向希亞二度辭行,但她心中一直對那位可愛的姑娘感覺有所虧欠,只能暗暗在心中發誓,若有緣重逢,但願還能和希亞和好如初。
孰料來到城門口時,車隊突然停住,她聽到外面那個叫阿克力的青年正在低聲對拓跋雷說:「糟了,殿下,是齊格格的公主希亞。」
「希亞?」宋初顏撥開車簾,果然看到了希亞。
希亞全身戎裝,英姿颯爽地跨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昂首挺胸地直視著她,長劍一指,「宋,妳過來,我有話和妳說。」
「希亞,別鬧。」拓跋雷皺眉道。以往他只要眉毛動一動,旁人都要嚇得暈三暈。但是今天希亞像是下定了決心,根本不看他,只是盯著宋初顏說:「我今天只和妳說話,有本事不要躲在太子殿下的身後。」
宋初顏走下馬車,拓跋雷在馬背上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不用理睬那個瘋丫頭,我的人會趕她走的。」
「既然避不開,就見一見吧。她的心結只有我能解開。你也要相信我,不會為了女孩子家的私人恩怨而連累你的政務大事。」
她清澈堅定的眼波讓他收回手,但是他的目光依然一眨不眨地目送她走向希亞,他的全身緊繃,只要希亞的長劍一動,立時就要飛身相救。
同時,阿克力也悄悄去吩咐了四周的城門守軍,讓他們逼近希亞的身後,以防萬一。
就在這樣重重包圍保護之下,宋初顏站到了希亞的馬前。
希亞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她依然是一龔白衣,簡簡單單,手無寸鐵,靜靜地與希亞對視。
「他很寶貝妳。」希亞瘖痖地說:「從小到大,他從沒有這樣認真地保護過誰。」
宋初顏一笑,「那是因為東遼的人都非常堅強獨立,大家勇敢地為自己而生,不需要別人的保護。」
「但是妳卻用妳柔弱的外表蠱惑了他。」希亞的劍尖在顫抖。
蠱惑?又是這個字眼,這已經是宋初顏從第二個人口中聽到用它來評價自己了。
她平靜地說:「不,是我找到了他。」
希亞的神情震動,不明白她的意思。
「雷是我要找的人,是我窮極三年時間去思念的人。或許我沒有妳愛他愛得那麼長久,但是我對他的愛如妳一樣的深。希亞,妳應該明白我的心情,若妳這麼深刻強烈地去喜歡一個人,妳會不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找尋他?」
希亞瞪著她,默默無言。
「三年前,我們錯過了,但是三年之後我不想再與他錯過。如果雷的心中沒有我,我自然不會苦苦糾纏,因為強留一具軀殼在自己身邊毫無意義,更何況妳當然也明白以雷那樣的脾氣秉性,他若不想留,誰又留得住他?」
希亞遙遙地看了一眼坐在馬上,如鐵山一般的拓跋雷,終於忍不住開口,「他,為什麼會剃了鬍子?」
宋初顏再一笑,「是我讓他剃的,我更喜歡他現在的樣子。」
希亞詫異地瞪著她,那種表情就好像她在說一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一直很寶貝他的鬍子,以他的鬍子為豪,有一次我趁他不備要揪他的一根鬍子下來,結果差點被他扭斷了腕骨。」希亞唸唸叨叨,似乎並不全是要說給宋初顏聽,純粹是為了證明自己心中的驚詫是否是真實的。
宋初顏淡淡的聲音從旁插入,「我們每個人的這一生,如匆匆旅途,誰也不知道和自己並肩而行的人到底是誰。我不能說希亞妳的堅持是一種錯誤,只是……各人自會有各人的緣分吧?我沒有要搶奪妳的幸福的意思,若這幸福是妳的,我再怎麼搶也搶不走,對嗎?」
她沒有半點勝利者的驕傲之氣,反而用羨慕的眼神望著希亞,「希亞,看看妳自己,是多麼英姿颯爽的一個女孩子,會有無數的東遼英雄為妳傾倒的。」
「可是,我只喜歡他一個。」希亞的眼角沁出淚水。
「我和妳是一樣的。」宋初顏說:「要不然,我們讓他來作一個選擇吧,看他究竟選擇和誰在一起,我記得你們東遼的丈夫是只能娶一個妻子的,所以他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希亞咬著唇,手中的劍垂落下去,「妳明明知道他肯定會選妳,而我,早就沒有了和妳爭奪的機會。」她收劍入鞘,大聲說:「宋,妳贏了,我不再和妳爭太子殿下,記住,是我希亞讓給妳的,可不是我比不上妳!」
她一撥馬頭,從拓跋雷身邊擦身而過,硬是狠下心腸沒有再看他一眼。
反而是拓跋雷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不由得皺眉道:「這丫頭真是口出狂言。」
「她這樣說是希望自己的心裡好過一些。」宋初顏完全能夠感受希亞的那份女兒心思,坦然說:「而她也的確比我強。」
拓跋雷很不滿她這樣貶低自己,「妳身上有比希亞更珍貴的東西,一點也不比她差,我不喜歡妳這樣說自己,以後絕對不許。」
她悠然一笑,「我喜歡你這樣霸道地維護我,殿下。」
她又叫他殿下了,但這一次她的聲音裡滿是溫柔的親暱,一點也不會讓他覺得刺耳。
「上來!」他大手一伸,將她抓上馬背,「剛才做得不錯,獎勵妳可與我同乘一騎。」
旁邊的阿克力露出驚訝的表情。因為在東遼國,男女同乘一騎馬是很不容易的,那被視為丈夫對妻子最大的尊重和愛護。
宋初顏並不知道這個慣例,她只是越來越喜歡依靠在拓跋雷寬厚溫暖的胸膛中,聽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感受那份真實的堅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