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寄秋
怎麼說他也對公司貢獻良多,打從老董事長時代到今日,將近四十年歲月的勞心勞力,有幾個人的資歷能比他老。
而今卻被個沒沒無聞的小輩糟蹋,讓人當成愚昧昏庸的無用老頭,他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去。
他的確倚老賣老沒錯呀!江暮夏心裡所想的正是所有人的心語。「董伯伯,你要為我們禹瀚作主,江垂雪那個爛女人根本是以公報私,故意找麻煩,想逼禹瀚走投無路,自動求去。」
「我明白、我明白,你別急。」董至誠先安撫了沒大腦的江大小姐,再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男子。「禹瀚呀!你受委屈了。」
莊禹瀚抑鬱地不發一語,看向窗外的星空。
其實他也瞭解自己遇到瓶頸,一直想往外飛開拓眼界,可是他飛不出去,控制欲強的江暮夏始終掐著他不放,只要他一有動作她便全天監控,寸步不離地生怕他離開她。
這次交出的作品確實差強人意,他已經創作不出流行所要的時尚感,勉強畫了幾張,敷衍交差。
雖然自省到自身的退步,可創作者傲心本就很強,被個學理工的門外漢那樣毫不留情的批判,要他能坦然接受真的很難,他也有他的驕傲在。
「你死人呀!董伯伯在問你哩!幹麼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難道你就不氣姓唐的小子嘲笑你過氣?」江暮夏由椅子底下狠踹了男友一腳。
「過氣……」他苦笑著,眼神落在遙遠的不知名處。「我的創作已失去生命力,缺乏活躍的動感,時尚圈不會對死的東西感興趣。」
「什麼死不死,你給我爭氣點,我的男朋友不能輸人。董伯伯,你得幫幫他,別讓江垂雪老壓在我們上頭。」同是江家人,怎能厚此薄彼。
她怨父親的偏寵小妹,對他們兄妹反而不聞不問,多年來比孤兒還不如,看盡別人臉色生存才得那麼點好處。
「放心,董伯伯不幫你們還能幫誰呢!年輕人最怕的是失志,禹瀚呀!別垂頭喪氣,希望永遠都在。」該進行下一步了。
董至誠有計劃地拉攏對現任執行長不滿的人,表面上他是被推舉出來的公道人,實則處心積慮地安排今日的會面,不管彼此的立場是否對立。
他在公司裡還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隨時都能癱瘓公司的正常運作,他在等待最佳時機出手,好一舉攻下執行者寶座。
且他手中握股百分之三十,其他的小股東也被他一手掌握住,如果能把江家的股份也拿到手,那他就更有恃無恐了,將艾黛兒變成他的。
「董總,你也別說溫吞話了,指點我們一條明路,那小子逼得我快跳河了,你想個主意讓他把錢吐出來。」什麼東西嘛!居然說她花錢太快,不許老頭子的女兒再縱容她無節制的花費。
繼母也是母,也有奉養的責任,要個三、五百萬來當家用很過分嗎?
「明路呀!」董至誠故作思忖地撫摸下巴,好像她的要求令人為難。
「別再猶豫了,總經理,說不定他下一個開刀的人就是你。」沒耐性的許茂財一揮手,要他快刀斬亂麻,不用多作考慮。
江暮夏跟著幫腔,「是呀!董伯伯,你也不想臨老失業吧?最近工作不好找,而你年紀也不小了……」當大廈管理員都不夠格。
「對對對!給那臭小子好看,也不想想本少爺看上他是他的福氣,還敢拿喬……」
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吐口水,一開始的平和場面已經有些失控,這邊開罵,那邊氣吼,每個人都有所不滿,氣憤難消地越說越大聲,不平的情緒也越飆越高。
見時機成熟的董至誠清了清喉嚨,敲敲半滿的杯子,要求一室吵雜的聲音暫停一會,他有話要說。
「其實關鍵在一個人身上,若沒有那個人,今天大家的日子就會好過些。」
「沒錯、沒錯,從那小子來了以後,我沒一天好過。」許茂財率先發難。
「嗯!就是那個禍害,害得我連打牌的手氣都變差了。」手頭緊的宋映慈也恨極了繼女身邊的小跟班。
異想天開的江暮夏興奮地拍著手,「找人做掉他,以絕後患。」
眾人一聽,倒抽了一口氣,隨即又露出肅殺神色,覺得這是個險中求勝的好提議。
失蹤人口何其多,少個一、兩人有什麼關係,反正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們佯裝不知情不就得了,誰會查到他們頭上。
殺人,快速而簡單的解決方式。
「咳咳!我有個更好的建議,不用殺人,你們不妨聽聽……」
一群蠢才,居然短視得動了殺念,難怪成不了氣候。眼中精光暗掠的董至誠勾起唇角,露出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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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白光掠過隨即是黑暗襲來,昏昏沉沉的江垂雪扶著發疼的額,慢慢地睜開視線模糊的雙瞳,腰上的疼痛讓她差點又昏厥過去。
她的記憶有些混亂,呈現跳躍式,片片段段不甚清楚,有時是一個畫面,有時是一句話,甚至是一張面孔。
大口呼著氣,動作緩慢地坐起身,她將頭置於兩膝之間低垂,勉強地讓自己回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想起她和晨陽上山拜祭父母,看到海芋田想下去走走時,一個長相絕美的女孩突然出現,自稱是晨陽的姊姊,擰著他耳朵要他回家打掃、拖地,說家裡的衣服堆到發霉沒人洗。
第一次看他那麼狼狽,哇哇大叫不敢反抗,反倒是他大姊修養極佳的向她道歉,指家有孽子難管敦,等她帶回去剝一層皮後再還她。
怔愕之餘,兩人消失在面前,悵然若失的她有點無法自處,少了一個人在身邊不知道竟會那麼寂寞,幾乎要吞蝕她的心。
然後呢,她又做什麼?
「我回家了……不,不是回家……是往山裡走……有廟……不對,是民宿……」她還點了一杯香濃咖啡看風景想轉換心情。
想到這裡,江垂雪的記憶為之中斷,隱約中有人在跟她說話,她不知回了什麼,那人用長條木棒往她身上一揮……
噢!好痛,摧人心肺,痛得無法直起身,像熱油倒在後腰,燒灼的痛感蔓延整個背,讓人連呼吸都覺得痛苦難當,幾近喘不過氣來。
到底是誰傷害了她?她又在哪裡?為什麼她頭痛得什麼都想不起來。
驀地,門被拉開,一道光由門外透入,她聽到走近的腳步聲,卻看不清楚靠近的人是誰。
「雪兒,不要出聲,安靜地聽我說,你被綁架了,待會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你不要擔心。」
咦,這聲音、這聲音……好熟,她認得聲音的主人……「禹瀚?」
「噓!小聲點,不要讓外頭看守的人聽見,我是偷偷溜進來的,不能被人發現。」莊禹瀚壓低聲音,輕手解開她腳上的尼龍繩。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他出現的時間點太奇怪了,啟人疑竇。
昏暗的光線遮去他眼底的落寞。「別問,我先帶你出去。」
「為何別問,我……噢!疼……」好痛,身體快要痛裂開了。
「怎麼了?」他緊張地扶住她的手,不敢隨便扯動她。
「我……我好像受傷了……」不行,太痛了,她沒有辦法移動。
「什麼?!受傷了,嚴不嚴重?」他忘了兩人已不是情侶,急忙地要掀開她的衣服一瞧。
察覺他動作的江垂雪按住掀衣的臂膀,搖著頭。「不礙事,你幫我通知晨陽,讓他帶人來救我。」
他一怔,面露陰晦森然的神色。「我就不行嗎?就算你不再愛我,我們還是朋友,你有必要捨近求遠的推開我?」
他是做錯事,但不表示會一錯再錯,優柔寡斷是他性格上一大缺點,才會讓兩人漸行漸遠,築起一道橫亙其中的高牆。
「我……」她默然。
人在危急時,第一個想到的是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她不假思索的喊出男友的名字,是因為信任,她相信他會不顧一切地救出她,只因愛她。
而對莊禹瀚,她怕欠下一份人情吧!在她無法回報他想要的感情時,她不想兩個人有太大的牽扯,免得日後見面不自在。
「我是對不起你,但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雖然錯已鑄下,我還是希望能有所彌補,暮夏的愛毀了我的人生,我已經沒辦法再忍受了。」到此為止,他願面對所有後果,即使身敗名裂。
「你想怎麼做?」原諒才能繼續前進。
「我要跟她分手,然後出國進修,三、五年內沒有成就絕不回國,你會等我嗎?」他仍抱著一分希冀。
頓了頓,江垂雪將手覆在他手背。「我有男友了,我很愛他。」
「可是他年紀比你小,你不怕他變心嗎?」他完全不看好這段感情,分開,是遲早的事。
「怕。」她噙著溫柔的笑意,眼含深濃的愛。「可是怕又如何?我還是愛他,愛會讓人變勇敢,我想試著和他走下去,直到我們不想再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