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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樂心

    但她還沒講完,就被郎敬予打斷。他掉頭回去,不再多看她一眼,還是對著自己妹妹說話,程思婕像是完全不存在似的。

    「妳不提議,其他人會這樣嗎?」郎敬予的嗓音冷得像冰。「不用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我已經講過很多次,不准再一時高興就為所欲為。結果妳聽進去了嗎?不但沒聽,還麻煩到這麼多外人!」

    「你不要罵她,我也有責任……」程思婕努力地想要插入對話中。

    「我沒有麻煩到誰啦!」郎敬芬急得跺腳。「我只有問思婕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計畫而已,思婕又不是外人!真的,你問她嘛!」

    「她當然是外人!不然她是誰?」聲色俱厲。

    程思婕聽到這句,眨了眨眼,不敢相信。

    她是……外人?

    她望著那個英挺的男人;早晨醒來之際,被她偷親,會露出有點無可奈何表情的俊臉;親吻她的唇、會專注看著她的眼眸……一切都那麼熟悉、卻又陌生得緊。

    熟悉的是五官,陌生的是神態。他就在眼前,卻是好遠好遠。

    「你不想聽我解釋?」她悠悠地問,已經痛到麻木。

    「家務事,不用妳介入。」郎敬予冷冷說:「妳出去。」

    就這一句話,彷彿冰水迎頭潑來。從頭,冷到腳底。甚至冷入骨髓。剛剛喝下去的紅酒在胃裡翻騰,冒著泡泡,她開始覺得暈眩、想吐。

    一定是不勝酒力吧。一定是。

    這一切,和程思婕身後,眾人大聲談笑喝酒的背景音樂,以及CD播放出來流暢甜美的鋼琴曲,全都這麼不協調、荒謬。

    正如她現在的心情。她站在這兒,真的,完全格格不入。像是一個突然闖進陌生領土的人,慌亂中,還有很多的不知所措。

    「那我、我出去了。」她小小聲告退,握緊了手中的酒杯,轉身,低著頭走出了小店。雖然踉蹌了一下,但很快,重新踏穩步伐。

    她盯著酒杯。杯中殘酒是暗紅色的,彷彿誰的血;本來以為會看到眼淚滴進杯中,但,一路恍惚地走過高談闊論的熟客們,眼睛卻還是乾的,手也沒有發抖,腳步很慢卻很穩,沒有暈倒或崩潰。

    「阿郎罵完了沒?再不出來,我要自己動手了。」有人大聲問著,面對著如山的炒麵和香氣撲鼻的芋頭排骨垂涎。

    「思婕都進去勸過了,應該很快就沒事啦。」紀老闆非常欣慰的樣子。「不如我們就先吃……思婕,妳怎麼了?阿郎呢?」

    顯然是她的臉色太過蒼白,才被紀老闆看出問題。她勉強笑了笑。「我沒事。他們……還在講話,他叫我先走。」

    「先走?走去哪?」「阿郎罵妳嗎?」「不用管他,他常常這樣,很難搞的啦!」「對啊,不要管他,來來來,來吃麵吧!」「要不要芋頭排骨?先拿一碗去!」

    面對眾人熱情而直接的關心,程思婕實在承受不起。平日熱情亮麗,一旦受傷時,她迫切需要一個安靜角落,讓她獨自躲起來療傷。

    「我真的沒事。你們先吃吧。」她努力撐起來的笑容好單薄,但,還是要撐住。「我……我先走了。大家……玩得愉快點。」

    「妳要先走?」高大如塔的麻臉捧著一碗炒麵,擋在路中央。「走去哪?」

    「有點事……真的,我該走了。」

    程思婕根本沒心思去害怕,面對鐵塔般的黑道大哥擋路,只是輕巧繞過,然後,窈窕身影迅速離去,一轉彎,就消失了。

    她走後,本來熱鬧的店門前有著幾秒鐘的沉默,只剩下明亮溫暖的鋼琴樂聲,跳躍迴盪在剛入夜的街頭。

    「阿郎……」「這次……」「哼哼……」

    眾人的想法沒有說出口,卻在互換的凶狠眼光中,達成了共識。

    郎敬予,你該糟了!

    第七章

    那一夜,非常漫長。

    郎敬予心情惡劣地走出來時,發現熟人們一字排開,正等著他。

    這些人平常就不是慈眉善目的正常長相,此刻個個目露凶光,一股暴戾之氣迎面而來,讓郎敬予頓了頓。

    「幹嘛?」他挑釁地問:「各位有何指教?」

    「你剛剛罵思婕?還趕她走?」紀老闆首先發難,平常彌勒佛似的笑臉完全不見,凶狠得像是道上兄弟。

    郎敬予眼一瞇。「誰說的?」

    「誰說的?你還懷疑?難道我們會冤枉你嗎?」

    聲勢雖然恐怖,但那又怎樣?郎敬予從來不吃這一套。他高中就已經跟討債公司的人周旋過了。身為家中唯一的男人,不堅強也得堅強。

    雙手往胸口一抱。「你們要怎樣?」

    「要怎樣!我們倒想問問你要怎樣?!」滿臉橫肉的大漢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頗有驚堂木的效果。「好好的一個聚會被你搞得烏煙瘴氣,你高興了吧?!」

    「你們也都沒被影響,依然吃喝得很愉快,不是嗎?」犀利反問。

    眾人惱羞成怒。「我們就算了!你為什麼要罵思婕?!」「就是啊,人家高高興興的計畫、幫你慶生,你還不領情!」「有這種女朋友,還擺什麼臉色、端什麼架子!告訴你,我們忍你很久了!」

    奇怪了!這些人是他從小的街坊鄰居,看著他長大的,對於郎家的狀況也很清楚,從來不曾過問他對家人的態度,甚至一直支持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郎敬予不聲不響站在原地,以一擋十,面對潮水般的指責,面不改色。

    哭哭啼啼的郎敬芬在老公的臂彎裡,以怨恨的眼波攻擊哥哥,忍不住火上加油。「就是說嘛!每次都這樣掃興!連對大嫂都那麼凶!」

    「誰是妳大嫂?」他橫妹妹一眼。

    「思婕這麼好的女孩子,卻一點驕氣都沒有,像這樣的對象,你要去哪找?」紀老闆數落著。「你不好好把握,還老是這樣給人臉色看,誰受得了?」

    「受不了就拉倒,我沒有勉強她。」有人真是孤傲到令人想動手揍他!

    「×的,說這什麼屁話?!」麻臉大怒。「女人是追來疼的,你不疼人家就別亂追!」

    「我沒有追過她!」

    「沒有才怪!」紀老闆也吼起來。「我們都可以作證!你不要睜眼說瞎話!」

    「你們到底要怎樣?」他的眼眸中燃燒起怒火。「為什麼要管這麼多?該管的你們又不管!小芬從以前到現在都為所欲為,你們罵過她嗎?我跟思婕的事,你們是在忙什麼?大聲什麼?」

    「你什麼都對!可是,我討厭你!」郎敬芬終於喊出了心中的真正想法。

    「很好!」郎敬予受夠了,他腦中有根神經應聲斷裂。

    是,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辛苦多年,到頭來還被嫌成這樣,所為何來?他也是個正常的年輕人,撐了這麼久、繃得緊緊的,也會疲乏、會累、會委屈啊。

    搞到大家都不高興、心上人還走了,他只覺得一切都太荒謬、太不值得。

    怒火中燒之際,他毅然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裡?!」紀老闆在他身後吼著問。

    「去墮落!」他頭也不回地吼回去。「我不管了!隨便你們要怎樣!可以了吧?!」

    眼看他冒著火的身影離去,眾人面面相覷。

    「呃……剛剛,是不是說得有點太過分了?」宗德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攬著太太,小心翼翼地問。

    十來個大漢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爆發了指責浪潮!

    「麻臉啦!麻臉亂罵!」「×,什麼是我!?明明就是老紀!」「就是說啊!老紀倚老賣老!亂教訓!」「都是我的錯就對了!你們剛剛是都沒開口嗎?靠!」

    「紀、麻、告。」一歲的小虎也在旁邊學著說,口水滴到爸爸衣襟上。

    「不要罵了,有小孩在這裡。」宗德勸著。「何況人都走了,罵也沒用。」

    「那現在怎麼辦啦?」

    「怎麼辦?」為首的紀老闆望望已經汗流浹背的眾人,又望望各式精心準備的菜餚跟飲料。「那就……先吃一吃好了。」

    「對啊,吃吧吃吧,不要管他。說不定他氣完了,等一下自己就回來了。」郎敬芬一離開哥哥的監控,立刻活潑起來,剛剛的哀怨眼淚都拋到九霄雲外。「我也要喝紅酒!配芋頭排骨最棒了!」

    但,她顯然不夠瞭解自己的哥哥。郎敬予根本沒有回頭。

    開車狂飆了一整路,油門毫不客氣地踩下去,巴不得被警察攔下開張罰單,好解心頭之悶。

    是,他受夠了。循規蹈矩地努力了這麼多年,處處為人想,硬著心腸扮黑臉,只為了撐起一個家,結果,得到這樣的下場,他也有脾氣,他也會生氣啊!

    不尋常的怒氣中,郎敬予其實也隱約知道,自己是在懊悔,在對自己發火。

    他知道自己很虧待程思婕。知道臭脾氣很惹人厭,也知道總有一天,會讓她失望離去,所以更加武裝自己,小心保持住距離,捨不得對她不好,卻也沒辦法對她百分之百的付出。甚至,對她使性子、說出傷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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