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樂心
程思婕安靜了,臉上露出落寞的神色。她搖搖頭,沒說什麼。
「那,請保重了。」厲特助也沒有多問,閒聊兩句之後,就請程思婕上樓了。他的禮貌無懈可擊,站在車門邊,目送她安全進去之後,才上車離開。
第五章
居然是男人送她回來!
郎敬予站的位置其實並不隱密,但程思婕沒有注意到他。他就獨自站在一邊,把兩人的所有互動盡收眼底。
這場景雖然該死地沒新意,卻又萬萬出乎他意料之外。老套到極點的戲碼,居然會在他身上、眼前演出。
也是要到這一刻,郎敬予才猛然發現,苦苦壓抑多時的情緒和佔有慾已經如此深重。看著程思婕跟別的男人靠近、在夜色中談心的模樣,他怒得幾乎要忘了一切。
照說郎敬予應該衝上前去,跟陌生雄性動物鬥個你死我活,然後把自己的女人抓起來狂吻,狠狠「懲罰」一番的,好讓她知道,誰才是……
才是什麼?他是她的誰?
從頭到尾,都是她主動接近、她委屈討好,他給過她什麼?未來?又能給她什麼?以他的狀況,根本無力去照顧另一個嬌滴滴的女性。而女人都需要照顧、都要人疼愛。他做不到的,若有別人能做到,他不該從中阻止才對啊。
何況,雖然只遠遠的沒看清楚正面,但那位男士不論身材、打扮都和程思婕相配到極點。以旁觀者眼光看起來,果真是一對璧人。
當郎敬予還處在個人的冰火五重天、又冷又熱的煎熬中,程思婕已經翩然消失。她的男伴在門口駐足了片刻,隨即上車離去。
因為郎敬予一直盯著那人,快把人瞪穿了,所以,不是太困難地便發現,那件帥氣的襯衫,非常眼熟。
和之前吵架導火線、程思婕幫他買的襯衫,似乎……一模一樣。
因為他不收,所以就轉送了嗎?郎敬予知道這樣的猜測很無聊,但,就是忍不住。嫉妒的意念就像一條蛇,開始盤繞在心頭,噬咬著已經疼痛的心,毒液滲入血管,開始在全身奔流。
轉身,他也大踏步離去,堅決得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走回捷運站時,手上的票已經快被他捏爛。
天知道要他搭上這趟車過來找她,是經過了多麼辛苦的天人交戰;來的時候,在車廂內,他一面把玩著車票,一面想像著她一趟又一趟辛勤換車去找他──
想像著,當她獨自坐在車內,愛笑的臉蛋上是怎樣的表情?期待、甜蜜、還是帶點疲憊?光是這樣,一股難言的溫柔就湧上來,讓郎敬予一向堅硬的心都軟了。
陰錯,陽差。沒想到來了之後,會遇到這麼尷尬的場景。
重新坐上車,心情已經兩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像是氣球被刺了一個洞,空氣全都漏光光,只剩下令人不忍卒睹的殘骸。
在郎敬予坐車遠去之際,程思婕正爬上樓,回到自己住處。強撐了一整天,上班加上跟好友的晚餐,耗盡她全部體力,累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一倒上床就睡了,連棉被都沒蓋。
到了半夜冷醒,發著抖縮進被子裡。隔天起床,頭重腳輕,她病了。
單身女子最怕生病,平時再光鮮亮麗、精神奕奕,一病起來,完全兵敗如山倒。本來還硬撐著去上班,去了沒多久,就被上司學姐皺著眉趕回家。
「回去休息,臉色太可怕了。算我拜託妳,請一個下午的病假吧。」
「可是,下午還有會議……」她微弱地抗議著。
「我自己可以去。部門不會因為一天沒有妳而倒掉的。」學姐打斷她。
是啊,沒有她也沒關係。她真的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重要。
就像郎敬予。郎心似鐵啊!這陣子她照他的命令,不敢過去找他,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樣。
之前都是她一趟趟的、厚著臉皮過去。是打擾到他了吧?現在,他是不是樂得輕鬆,不用再招呼她這個不速之客?
回家途中,坐在正午的計程車上,冬日陽光暖洋洋的照耀,城市的節奏依然明快俐落,大家都很有目標地前進著,只有她茫然失措,覺得眼前一切都好荒謬、好諷刺、好不真實。
「小姐,身體不舒服?」計程車司機是個爽朗的中年大嬸,此刻熱心詢問:「感冒對不對?這一波流感很多人中獎,要小心身體啊,要不要載妳去醫院?」
「謝謝。我還好。」突如其來的關心,讓程思婕莫名地感動,硬擠出一抹單薄的微笑。
「還是跟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大嬸自顧自地high著,爽快的大嗓門充斥整個車廂內。「妳別驚訝,我呢,開計程車十年了,懂點看相,妳這一看就是眉目不開、心情鬱悶的樣子。感情的事情不用太勉強,妳長這麼漂亮,又是福氣相,一定會遇到好男人疼妳的啦,要有信心。」
「啊,我……」
說也奇怪,這麼空泛、不著邊際的安慰詞,居然讓程思婕眼眶一熱。然後,非常丟臉地當場掉下眼淚。
她也好希望是真的,希望有好男人來疼她。
如果她那麼好,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努力,還是沒用?
怎麼真的變成愛哭鬼了……
「不要哭嘛!事情沒那麼嚴重。這個不愛妳,就換下一個啦。」大嬸趁著停紅燈時,抽了幾張面紙給程思婕。
她放縱自己的眼淚,就這一下下,哭完,她一定就會繼續堅強的。
「男人都比較笨,當女人的,就多忍耐一點了。」下車前,司機給了她最後的忠告與推薦。「對了,這張算命老師的名片給妳,這人聽說滿准的,有空可以去找一下,當作參考也好,說不定可以解決妳的感情問題。」
下車之後,程思婕握著名片,呆呆地站在公寓樓下。
留學美國的高級知識分子,自認一向走在時代尖端的她,居然興起了去算個命的念頭。是不是無力改變現況的時候,都會想要尋求比較超現實的幫助?
但此刻實在沒有體力。她拖著虛弱的腳步上樓,隨便吃了藥,倒頭就睡。單身女子的治病良方,就是睡覺。
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醒來,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不舒服的感覺好多了,渾身輕鬆不少,只是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終於深刻體認到「飢火中燒」的意義。
吃點東西吧,不過,這麼晚了,要吃什麼?
一面想著,程思婕一面換上乾淨的運動服,隨手把汗濕的衣物都丟在床上。最近沒時間、也沒心情整理家務或洗衣服,房間真的很亂,加上都沒有去採買,也根本沒有食物。
最好是熱的、有飽足感的、新鮮好吃的,美味爽口的……總之,是她煮不出來的東西。
去吃芋頭排骨吧。
突如其來的念頭化成了衝動,以及肚子裡響得更震耳的咕嚕聲。事不宜遲,兵貴神速,套上襪子球鞋,抓了外套,說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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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還是一樣熱鬧。燈火通明,夜裡出來覓食的人還真不少。
程思婕才靜靜走到自己以前常坐的位子旁,三兩閒聊吃麵的熟客都被狠狠嚇了一大跳。
有人當場傻住,一口芋頭咬了一半、筷子停在半空中;有人瞪大眼像見鬼一樣瞪著她;有人則是立刻往她身後搜尋,看郎敬予是不是會緊跟在後。
結果,沒有。小姐是一個人來的。臉色相當蒼白,似有病容。面對雷射般往她身上招呼的眼光,她只是微微一笑。
「小姐,請問……要吃什麼?」郎敬予的妹夫宗德是個安靜內向的年輕人,他擦著手,過來小小聲的問。
「芋頭排骨,小份的。」「小菜要海帶鹵蛋豆乾絲,不要花生。」程思婕根本不用開口,旁邊立刻有好幾個聲音搶著幫忙回答。
程思婕被嚇了一跳,轉頭望望他們,幾個大老粗立刻裝出「剛剛我們都沒出聲」的無辜樣,不是低頭唏哩呼嚕猛吃,就是突然忙著數零錢、找鑰匙、講手機。
她笑了。這些可愛的陌生人啊……
「咦!咦!這位不是程小姐嗎?」隔壁牛仔褲店已經要打烊,胖老闆拎著一大串鑰匙,叮叮噹噹地走過。一看到程思婕,小如豆的眼睛立刻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她面前。
「紀老闆,好久不見了。」
「妳一個人啊?」胖胖的紀老闆也忙著看她身後,巡視一圈之後,沒發現郎敬予的身影。「阿郎呢?沒跟妳一起?」
聽到這稱呼,程思婕臉上掠過一抹黯淡的表情,但隨即,她努力露出微笑。「沒,我是自己想吃東西。好久沒來了,真的會想念呢。」
「可是……」胖老闆拉過椅子坐,湊近,壓低聲音問:「跟阿郎吵架了?」
程思婕眨著眼,病中虛弱,反應遲鈍,一時無法消化、回答這麼直接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