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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富希喬

    「好久沒這麼大的風雨了,來得真突然。」也正在他身旁翻閱軍書的黎振熙,慨然歎道。

    「嗯。」

    「都傍晚了,風雨卻這麼大,奏折又還沒寫完,我看今晚我們還是得夜宿這裡了。」

    「你府裡沒有姑娘在等你,回不回去也無妨,我可是還想拚拚看,能不能在午夜前到家。」

    「嘖嘖,有了未婚妻就開始驕傲起來。」黎振熙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一直以來明明就是我比較受女子歡迎,卻又再度被你搶先訂親了。」

    嚴忍冬笑道:「誰教你心定不下來,你對成家或是兒女私情,根本毫不在意不是嗎?」

    「沒辦法,事業都還沒立,談什麼成家呢?」黎振熙摸摸鼻頭道。

    「我跟你不同,成家在任何事情之前,如果春眠要求,我可以為她拋下全天下的一切。」嚴忍冬篤定道。

    驀地,一個傳令官衝進書齋,打斷他們的談話。「報告嚴大人,不好了,您家丁說您母親和未婚妻出事了,要您趕快趕去嵐山一趟,他現在正騎著馬在樞密院外等著。」

    「什麼?!」嚴忍冬臉色劇變,他二話不說,立刻丟下奏折,快步衝出去。

    樞密院門外,渾身濕透的嚴清正騎在馬上等著,他旁邊還備了一匹馬。

    「大少爺!」他見到嚴忍冬時都快哭出來了,「我送夫人和少夫人去萬松寺參拜,回途馬車被落石擊中,現在夫人和少夫人都在東村的大夫那裡,少夫人情況危急……」

    嚴忍冬說不出話來,像是有人用劍狠狠朝他胸口砍了一刀,他渾身顛躓了一下,臉色慘白,下一刻就直接抓著馬轡,翻身上馬,對嚴清怒吼道:「快帶我過去!快點——」

    兩騎人馬立刻衝進暴風雨裡,用幾乎會跌下馬的恐怖速度馳騁。

    嚴忍冬恐懼得發抖,被雨水打得冰冷的手,只是下意識地鞭策著馬匹再加快速度。

    千萬、千萬不能再從他身邊奪走他的戀人了!他沒辦法經得起這個打擊,光是想像有這個可能性就令他發狂。

    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如果沒有春眠,他這次絕對無法活下去了。

    春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平安,因為她是他的奇跡、他的光芒、他呼吸的空氣。

    過去沒有來得及阻止文雪霞死去,這次他絕對要讓春眠活下去。

    老天爺……求求禰……我求禰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春眠,你說過不會比我先死的,你說過的,你會遵守的,對不對?

    嚴忍冬沒有發現他在哭泣,淚水和雨水糾纏在他臉上,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他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然後繼續握緊韁繩,他抖個不停,抖到韁繩也跟著顫抖。

    不知騎了多久,他們登上山腰,終於抵達位在山區裡的東村,風雨略緩,轉成綿長的豪雨,他們在幾近一片黑暗中找到門前有兩個石燈檯微亮著的診所。

    嚴忍冬渾身濕漉又緊繃,但他立刻躍下馬推門進去,一見到正在磨藥的小廝,便忍不住雙手握住他的肩頭搖晃,「我未婚妻在哪?快告訴我,她在哪?」

    「在……在裡面。」小廝被他嚇得結巴,用手指著布簾後面的房間。

    嚴忍冬放開他,快步衝進去,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嚴老夫人趴在春眠身邊哀哀哭泣的身影。

    死了?不,不會的,不可能!嚴忍冬甩甩頭,一個箭步上前,俯視春眠安靜蒼白的模樣。

    嚴老夫人察覺他來到身邊,連忙抹著臉上的淚水退開到一旁。

    「春眠……」嚴忍冬心都碎了,望著額上結著血塊、異常沉靜的春眠。

    他所有的恐懼都達到極點,他抖個不停的右手稍微靠近她的唇邊,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讓他稍感安心。然而那滾燙的觸感又令他的心狠狠下沉,他彷彿身處在漆黑的冰冷深淵。

    「你不能死……絕對不能……」他不斷喃喃自語,開始瘋狂地檢視她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口,拉著她的手,細細摩挲,解開她的襟口,發現層層的白布和草藥包裹住她的背和胸。「這是……」

    「不要亂動!這位姑娘被重石和馬車頂篷從後背壓下,傷及內臟,那些是化瘀血的藥。不過她能不能活下來,完全要看她自己的生命力,今晚就是關鍵。」大夫從另一頭走進房間說道,他身後還跟著捧著湯藥的小童。

    「都是因為我……為了救我這早該死去的人……」嚴老夫人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已經欲哭無淚,頓失所有力氣。

    春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傻?護在她身上幹嘛?為什麼不護住自己的頭,或是讓她來保護她?她這個母親唯一能替兒子做的,就是守護住媳婦的生命了,春眠竟連這個機會也不給她……

    太傻、心腸太好的孩子,千萬不能離開這人世,絕對不行——

    嚴忍冬雙膝一軟,直接跪在春眠的床前,他握緊春眠的手,將她的手貼在自己淚濕的頰邊。

    大夫歎了一口氣,吩咐小童把湯藥擺在春眠身旁的茶几上,一邊對嚴忍冬道:「有辦法的話,看能不能給她喂一點湯藥。老夫針灸也施過了,藥也替她上了,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看老天爺的安排。」

    說完,大夫帶著小童再度離開,狹小的室內一片死寂,只剩悲傷到無法再有任何反應的嚴老夫人,和潸然流淚、直挺挺跪在床邊的嚴忍冬。

    「我愛你……聽到了嗎?你不準死……」嚴忍冬的心揪得死緊,喉頭哽咽,他輕撫著春眠的臉蛋,接著停下手,轉身拿起桌上的碗,把湯藥含進嘴裡。

    他把湯藥放回桌上,小心翼翼捧起春眠的螓首,像在捧一捏就融化的雪一般,他的唇覆上她的唇,把湯藥渡進春眠的口中。

    緩慢地,一口一口地,他像在愛憐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把所有的湯藥都用嘴餵給她。

    全部喂完,他就繼續跪在她身邊,執起她的一隻手,包攏在自己雙掌間,他的額抵著雙掌,閉起眼瘋狂地祈求。

    不能死,如果要死,就必須帶著他一起走,他沒辦法獨活在這個世間,沒辦法忍受看著陽光、花朵、雨水,卻看不到她的笑容。

    她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給了他好好活著的意義,給了他笑容,讓他頭一次打從心底感謝這世間,是他渾渾噩噩的人生裡唯一的救贖。

    「絕對不可以死,我求求你……」他哽咽著,像受傷的野獸般哀號著。

    望著自己兒子哀痛逾恆的身影,嚴老夫人怔怔地想道,文雪霞,如果你天上有靈,就把害死你的老身給帶走,但是救救春眠,救救這個唯一能讓你愛的男人活下去的女人。

    經過一夜的折騰,風雨在黎明時終於停止,嚴忍冬和嚴老夫人都未闔眼,依舊保持著昨夜的姿態,安靜地守在春眠身邊。

    鳥囀啾啾,陽光透了進來,時間也到了上午,嚴忍冬和嚴老夫人仍然滴水未沾、閉嘴不語,宛如兩具空殼。

    直到一聲微乎其微的嚶嚀,讓嚴忍冬整個人幾乎跳起來。

    他灼灼的目光瞪著春眠微微扇動的眼瞼,看著她逐漸睜眼,迷濛的星眸有點對不准焦距地看著他。

    「……還好嗎?」嚴忍冬的心太過震撼,只逼得出這幾個字。

    「唔……」春眠掙扎欲言,但劇痛的身軀以及體力盡失,讓她只能逸出呻吟。

    「兒媳婦……我的兒媳婦……」嚴老夫人也緊張地踉蹌走到床邊,彎下身握住春眠的另一隻手。

    「你活下來了……你活下來了!」她激動得淚眼盈眶。

    春眠朝兩個她深愛的人,勉強露出微笑,然後極度的疲憊讓她再度陷入黑甜鄉里,失去意識之前只隱約聽到狂亂的呼喊聲。

    她下一次睜開眼,已經是三天後的夜晚,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緊握著,她微微側過頭,發現嚴忍冬趴睡在自己身側。

    她想側過身,用另一隻手去撫摸他凌亂的黑髮,然而,一側身,渾身的疼痛便令她哀號。

    「你終於醒了!」嚴忍冬因這一聲叫喚醒來,驚喜地望著她,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唇前吻了又吻。「我好愛你,我等你醒來等了好久。」

    「忍冬……你的頭髮……」春眠震驚地望著嚴忍冬額前的一綹頭髮,竟然全白了。

    嚴忍冬用手指撥弄一下,不在意地笑道:「沒事,誰教你這樣嚇我,我沒有心臟停止就是萬幸了。」

    「對不起……」春眠喃喃道歉,神智還沒有完全清晰,「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現在是晚上。」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我剛剛還覺得自己仍在馬車裡……啊∼∼伯母呢?她還好吧?她人呢?有沒有受傷?」春眠急切地問道。

    「很好,母親只有一點擦傷,全都是你的功勞。她原本也一直陪在這裡,但太虛弱了,剛剛被大夫強製出去睡個覺。」

    「太好了。」春眠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一點都不好,如果你有個萬一,裴春眠,你就等著看我死在你面前。」嚴忍冬張牙舞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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