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就愛娘子說教

第19頁 文 / 富希喬

    「什麼?」嚴忍冬既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也無法相信這句話會從母親口裡說出來。

    「她恐怕還在哭泣,雖然燈很早就熄了,但應該還沒睡,你去看看她一下。」

    「母親……」嚴忍冬覺得喉頭一梗。

    「我也是個母親,雖然對兒女做過錯事,但從未拋棄過子女……我拉拔你不知費了多少心,怕你被氣焰高張的慶應王對付、怕你娶了公主從此仰貴族鼻息,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卻還是沒法幫你逃過人世的風雨。」

    「那麼,裴春眠一個人是怎麼走過來的?沒有父母家人保護,面對這個險惡的世間,肯定吃了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苦。」

    嚴老夫人喃喃道,但完全沒有要嚴忍冬回答的意思,又接著道:「看那孩子被拒絕的樣子,我不知為何也覺得心疼,就像想到你妹妹嫁到遠方沒有人保護一樣……為什麼會有母親忍心拋棄自己的孩子?」

    「母親……」嚴忍冬頓時內心千頭萬緒,過往一直埋怨母親的冷漠嚴厲、從小沒有半句誇獎、母親對門戶之別的成見、對文雪霞的百般挑剔,然而只是寥寥幾句,就勾起所有母親照料自己的回憶,替他縫製衣裳、替他夜裡蓋被、替他準備消夜……

    說對不起好像太輕了,說謝謝好像太困窘了,而且過去的憤怒沒法因幾句話就消滅,誠如母親所說,她的確做錯了,只是他不禁憶起許許多多的愛和回憶,自己對她一味地怨恨似乎太過分,他所有的情緒複雜地糾結在一起。

    「太晚了,什麼都別說,老身要回房歇息了。」嚴老夫人疲憊地制止他,停下手裡的絲扇,從太師椅上起身,她與嚴忍冬擦肩而過,先行一步離開大廳。

    在她離開後,嚴忍冬強迫自己靜靜在微弱的燈火下佇立許久,等待體內沸騰的情緒漸漸平息,之後才離開大廳,走向裴春眠所在的客房。

    提著油燈走到春眠的客房門前,他輕輕敲了一下緊閉的房門。

    「春眠,是我,你睡著了嗎?」

    「大爺?!你等等喔!」春眠的聲音裡難掩驚訝。

    門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過了片刻,門被打開了,春眠套了一件靛青色的罩袍,黑髮只斜斜紮成一束任其委至肩頭,她的臉上明顯有剛哭過的樣子。

    「大爺,怎麼今天這麼晚還回家裡來?」她有些訝異又有些驚喜。

    「怎麼還叫大爺,應該要叫相公。」嚴忍冬提起油燈照著裴春眠紅腫的眼,故意不悅道。

    「啊∼∼對不起,但——怎麼可以叫相公,我又還沒嫁給你。」春眠也皺眉。

    「反正很快要嫁給我了。」嚴忍冬說著一手將她攬到身前,靠在自己懷裡,他把下顎放在她的頭頂上。「你哭到現在都睡不著,是嗎?」

    「你怎麼知道?」這回她更驚訝了。

    「還問我怎麼知道,你滿臉淚痕,眼睛都紅腫了,聲音又充滿鼻音。」他稍微離開她的身子,左手親匿地捏了她鼻頭一下。

    「沒想到這麼明顯……」春眠難為情道。

    「明顯才好,不然你都不打算跟我說了是嗎?」嚴忍冬歎道:「這還是我認識你以來第一次看到你哭泣。因為公務繁忙,害你獨自去面對尚書左丞夫人,我很內疚。」

    「天啊!你怎麼連這都知道?」春眠嚇得小嘴都闔不攏了,莫非尚書左丞府裡有他布下的眼線?

    「說來話長,我們到涼亭那兒坐下吧!一直站在這裡講話也不是辦法。」

    「哦!好。」春眠任他握著自己的手,穿過月光下的夜來香、曇花、月桃樹,來到小池塘旁的涼亭裡。

    嚴忍冬將油燈放在石桌上,拉著她坐在自己身旁。「你一定猜不到是誰告訴我的。」

    「是誰?」春眠疑惑地皺眉。

    「我母親。」嚴忍冬感慨道。

    「伯母?啊∼∼她都聽到了嗎?」春眠回想起後花園那一幕,不禁動搖起來,但又十分感動,「可是伯母一句也沒多說……」還那麼溫柔地任她拉著在後花園亂逛。

    「似乎全聽到了,她也知道夏艷夫人是你母親。你母親說了難聽的話嗎?」

    春眠搖搖頭,「她只是……自始至終不承認她認識我……但這比怒罵我更讓我難受。」

    說著,眼淚又在眼眶打轉,她深吸一口氣抬頭,不讓淚水掉下。

    看她這副模樣,嚴忍冬的心猛地抽緊,他握緊了右手拳頭,怒氣整個沸騰,「那個女人——」

    察覺到他的憤怒,春眠急忙按住他的手,「你不要怪她,她一定有她的苦衷,她在見到我時也動搖了一下,她不是冷血無情的人。」

    「拋棄你的母親,你還為她說話?」

    「我不知道她過去發生過什麼事,無法怪她,現在這樣就好了,我見過她就好了。」

    「但你還是會難過。」嚴忍冬心疼地指出。

    「難過一下下就好,這個事情就這樣圓滿結束了,我只要哭過這一夜就好。」她拚命說服著嚴忍冬,也是在說服她自己。

    嚴忍冬深深歎一口氣,猛地將她抱進自己懷裡,縮緊雙臂,「那你現在哭吧!」

    春眠下顎靠在他肩上,勉強笑道:「哪有人說哭就哭得出來的?」

    「我叫你現在全哭出來。」嚴忍冬不悅道:「又不是聖人,幹嘛這麼壓抑、這麼寬大為懷,你就完全不恨她?」

    「……有一點點……恨。」說著,春眠就說不下去了,她閉緊眼睛,淚水不斷從眼裡湧出,流到嚴忍冬的肩頭。

    本來她抿緊唇,只是淚流不止,後來卻忍不住哭嚎出聲。

    她摟緊嚴忍冬的頸項,大哭起來,慟哭的聲音令人聽了全身戰慄,她好心酸、好心痛,她恨過她母親,很深很深地恨過。

    嚴忍冬摟緊她,再摟緊她,像要把肺裡的空氣都擠光似的摟住她。

    他的鼻頭酸楚,也緊閉著眼靜靜聽她的哭泣,同時他也想起自己對母親的愛恨交織,那所有的混沌似乎都在她的淚水滂沱下洗乾淨。

    春眠一個人成長一定很寂寞吧?看見別人有父母時一定很羨慕吧?想念著連臉都不知長什麼樣的父母,一定很酸楚吧?當得知母親還在人世,卻不要自己時,又會感到多麼深的背叛、多麼羞辱——自己竟是個連母親都不要的孩子……

    這樣大哭著母親也不會微笑地擁抱自己、接納自己,不會感動地說「沒想到你還活著,我找了你好久,我好想你」。

    但是只希望這樣哭泣過後,疼痛能減輕一些,傷口能弄乾淨,如此只要等待時間療傷,便會結疤、脫落,又恢復成完整的自己。

    就這樣哭了許久、許久,春眠終於打著嗝不再哭泣:嚴忍冬像照顧孩子般輕拍她的背,一邊揚起淡淡笑意,「真是跟小孩一樣,竟然哭到打嗝。」

    「才……沒……嗝……沒……有……嗝……」春眠打嗝打個不停,她自己都苦惱地皺著臉。

    「我教你治打嗝的方法,你先深呼吸,然後憋住。」他讓春眠離開他臂彎,望著她的臉教導道。

    春眠按照他說的做,一邊打嗝一邊深深吸氣,努力憋住。

    「然後在心裡數十下,一、二、三……」

    春眠專心地開始數數,突然冷不防遭到嚴忍冬的搔癢攻擊,他的大手直接搔她的腋下。

    「等等——哈哈哈——不行啦——很癢耶——我會跟你翻臉——啊——」春眠怕癢怕得要命,東躲西逃,然而始終被嚴忍冬牽制在自己的懷抱中,她又笑又怒地雙拳捶打他。

    「不打嗝了吧?」嚴忍冬突然握住她捶打的雙拳,制止住,滿臉促狹地望著她。

    「欸?」春眠一怔,驀地察覺,對耶,打嗝停止了。

    「這種驚嚇療法比憋氣更有效。」他笑道。

    「什麼嘛!不准再用這種方法了。」春眠嬌嗔。

    「明明就很有效,而且托這方法之福,還讓我明白了一件事。」他捉弄的目光打量著她。

    「什……麼事?」春眠戒備地盯著他。

    「就是我未來娘子的胸前還滿值得期待的。」

    「你這登徒子!最好下十八層地獄去!」春眠羞窘地又不停捶打嚴忍冬。

    嚴忍冬笑岔了氣,再度制止她的攻擊,壓制了她的雙手,低頭吻上她的唇。

    他們交換了纏綿的吻,吻到彼此氣喘吁吁才停下,嚴忍冬逸出渴求的歎息,「我還是跟皇上告假,早點娶你進門、早點讓你成為我的人,免得我忍得那麼辛苦。」

    春眠滿臉通紅,「別說傻話了,才上任沒多久就為了我告假,別人肯定當我是禍水看待了。而且我其實還是很希望能得到伯母的允許,在她面前舉行婚禮。」

    「在母親跟前舉行婚禮,現在看來倒也不像不可能的事了。」嚴忍冬憶起母親說話的態度,似乎有很大的轉變,她對春眠充滿憐惜。

    「真的嗎?」春眠欣喜道:「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覺得伯母跟你好像,都外冷內熱,所以容易被人誤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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