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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富希喬

    「上次賭酒時,你曾說過,如果你先醉倒了,那麼不管我要求什麼,都願意答應我一個要求。」嚴忍冬祭出撒手鑭。「那麼,今天跟我訂婚,然後一起搬去城裡,就是我的要求。」

    「欸?」好奸詐……春眠皺起小臉,煩惱地陷入長考。

    會用這個承諾來逼她,大爺也是迫不得已了吧!

    春眠蹙著眉,抬頭再看嚴忍冬一眼。雖然都祭出了絕對會答應的撒手鑭,他依然顯得有點不安。

    真是的,為了微不足道的她,竟然這麼大費周章。春眠有點好笑,又覺得很是感激,大爺大概很害怕再像失去文雪霞一樣失去她吧!所以才這麼躁進地想把她安在自己身邊。

    她之前只顧著自己對婚姻的焦慮,沒考慮到大爺的心情,實在太自私了,春眠反省著。

    她覺得即使自己對婚姻仍懷有一絲畏怯——交往不夠長久就結婚,會像父母一樣爭吵離異嗎?即使她覺得沒先跟師父、嚴忍冬的母親見面,實在太對不起,然而面對對她情深意重的嚴忍冬,好吧!她願意當個不肖女,也願意冒險,不管結果如何,她不會後悔。

    春眠下定了決心,終於綻開笑顏對嚴忍冬道:「訂婚,再加上一起搬到城裡去住,這是兩個要求耶?這樣不行,我也得有個交換條件,才能答應你的要求。」

    嚴忍冬鬆了一口氣,他以這麼過分的方式逼她承諾自己的終身大事,本來很擔心她會生氣,或是識破了他的計謀,只肯履行其中一個要求,沒想到她願意交換條件來接受,而且……春眠還對他笑了,她的笑容,對他而言比一切事物都重要。

    「什麼條件?」嚴忍冬問道。

    「我們要搬回你老家的府上住。」春眠道。

    「什麼?!」這次輪到嚴忍冬眉頭打結。「行不通的,你聽我說,先不論我無法原諒我母親,她也絕對不會給你好臉色看,我不在府裡無法顧到你的時候,你肯定會被她傷透了心。」

    「以後是否要搬出來,可以等結婚之後再慢慢決定,說不定大爺的母親也不喜歡我們打擾,巴不得我們趕快搬走才好。但是在結婚之前,我希望至少跟她同住一陣子,我想瞭解生下大爺的人是怎麼樣的人,也想好好謝謝她一下,把你養大成人。」

    「春眠——」嚴忍冬還想勸阻她。

    「總之,不答應這條件,我就不跟你去城裡了。」春眠堅定道。

    「忍冬,你就答應她吧!我覺得裴姑娘說得很有道理。」一直在旁觀戰的黎振熙忍不住插嘴道。

    本來他就覺得嚴忍冬不該棄母親於不顧,裴春眠能有那樣的想法,令他對她的評價更高了幾分。

    嚴忍冬沉默了半晌,終於仰天歎了口氣,然後低頭道:「就照你說的吧!」

    「我好愛你!」春眠開心地身子一躍,撲進嚴忍冬的懷抱,雙手環住他的頸項。

    「我才是。」嚴忍冬把臉深深地埋在她的肩上。

    一旁的眾人大聲歡呼起來,接著立刻一團混亂。「要趕快給春眠梳妝打扮。」

    「你去準備通知客房的客人,中午來吃訂婚酒。」

    「快去準備料理。」

    「你是嚴大爺的友人,那就幫忙準備簡單的聘禮,象徵一下就好了。」

    在一場天翻地覆的忙亂之後,嚴忍冬和裴春眠在熟悉的友人以及一群莫名其妙的道上兄弟見證下,完成文定之喜。

    第八章

    馬車在一座外觀儉樸古老的宅邸前停下,嚴忍冬牽著春眠的手下了馬車,站定在好幾年都未曾來過的大門前,他不禁有些怔忡。

    門板的顏色有些褪色,灰沉沉的大門深鎖透露出一種拒人千里外的氣氛,跟母親一模一樣的氣息,與父親在世時截然不同。

    父親在世時,家裡總是高朋滿座,府邸也每年上新漆,顯得簇新發亮,燙金的匾額高懸著。

    那塊匾額在父親過世時被取下,同時這座宅邸的生氣也彷彿一起被取下。

    嚴忍冬下定決心上前敲了敲門環,過了片刻,一個老家丁出來開門。

    「哪位——天哪!大少爺!」老家丁的聲音在認出嚴忍冬的身影後頓時拔高,欣喜不已。

    「祥叔,您還沒退休呀?」嚴忍冬也有見到故人的雀躍。

    「在沒看到大少爺回來之前,怎麼能退休呢!」嚴祥感動得似乎眼眶都微微泛紅,他感歎道:「您總算是回來了,府裡沒有您,夫人一直鬱鬱寡歡,前陣子還生病,直在鬼門關前走一回。雖然夫人禁止我們提到您或是叫您回來,但我覺得她很想見您。」

    「那是您心腸軟才這麼想,事實未必如此。」嚴忍冬神情複雜地道。

    「哎呀!這麼多年了,大少爺怎麼還在責怪夫人呢?」

    嚴忍冬抿唇不語。

    嚴祥搖頭歎息,突然發現了一旁的裴春眠,「太少爺,這位是……」

    「我的未婚妻,裴春眠。」

    春眠微笑地朝嚴祥點頭問好,嚴祥驚喜地大嚷:「這可不得了,要辦喜事啦∼∼哎喲!我得快點去通報夫人才行,瞧我這老頭兒淨把你們拖在這裡呢!你們趕緊進來吧!」

    春眠隨著嚴忍冬一起走進主屋的大廳,她環顧四周,陳設依舊樸素,沒什麼裝飾,令人不由得產生一種壓迫感。

    他們在大廳裡坐下等待嚴老夫人的來臨,春眠看見嚴忍冬不自覺繃緊的神情,便故意找話題來緩和。「剛剛看到的是這裡的僕役嗎?大爺家住有哪些人呀?」

    「剛才看到的人叫嚴祥,我們都叫他祥叔,他從我父親年輕時就跟在身邊了,算是資格最老的僕役。府裡本來就只有我們一家四口,再加上年輕時就守寡的姨娘,還有幾名幫傭的人,不過父親過世,妹妹出嫁,現在住在府裡的應該就是我姨娘和母親。」

    「只有兩個老人家生活一定很孤單。」春眠感歎道。

    嚴忍冬不願回應這句話。

    沒過一會兒,嚴老夫人就在侍女的攙扶下進來了,春眠和嚴忍冬從椅子上起身。

    嚴老夫人身著銀灰色的襖襦,灰髮用黑絲網包起,紮成大盤髻,臉頰瘦削、眼神銳利、鼻子高挺,看得出來年輕時是個美人,但在歲月的滄桑中臉上線條變得略顯嚴厲。

    能與兒子再度相見應該令她十分激動,但沒有很明顯表現在她臉上,她的嘴角依舊緊抿著。

    裴春眠注意到,只有當她第一眼瞥見兒子的臉時,嘴角微微鬆動,身子也幾乎無法察覺地抖顫了一下。然而,在她坐到太師椅上後,她臉上的動搖已完全拭去,彷彿有沒有見到幾年未見的兒子對她並不重要似的。

    嚴老夫人坐著,嚴忍冬和春眠佇立不動,有那麼一瞬間,氣氛僵硬到讓春眠以為會就這麼變成化石,不過嚴老夫人終究先開口了,「你們坐下吧!」

    嚴忍冬和春眠默默入座,雖然覺得一直沉默也不問安很不禮貌,但春眠決定暫時尊重嚴忍冬的心情。

    「沒想到你會有回來的一天。」嚴老夫人犀利的目光盯著嚴忍冬道。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嚴忍冬面無表情道。

    這句話刺傷了老夫人的心。「那麼你現在就可以走了,老身早當沒有你這個兒子。」嚴老夫人咬牙道。

    「我不能走,我的未婚妻堅持想住在這裡一陣子,雖然我百般勸阻,但她似乎仍對您抱持幻想,認為您是個值得孝敬的婆婆。」嚴忍冬諷刺道。

    「大爺,你怎麼可以對自己母親用這種口氣!」春眠忍不住生氣地出聲責備。

    嚴老夫人首度望向春眠,「你是他未婚妻?你們訂婚了?」她尖銳的眼神讓人感到無所遁形。

    「是的,伯母您好,小女名叫裴春眠。」春眠連忙起身鞠躬。

    嚴老夫人臉上閃過一絲既是憤怒也是悲傷的神色,「裴姑娘,在沒見過雙方家長前,你就這樣私訂終身,你們家能容忍這樣的事嗎?」

    「對不起……」春眠垂下眼道歉。

    嚴忍冬出面回護,「是我逼她先訂親的,因為我不想再看到由於母親惡毒的反對,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抑鬱而終的事。」

    嚴老夫人臉一陣青、一陣白,這件過往的回憶對她來說也是紮在心裡的刺,痛徹心扉。

    當時她的確太過衝動,在文雪霞父親慶應王的連番羞辱下,氣得把文雪霞叫來,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然而縱使她有錯,但有這麼罪孽深重,重到讓兒子將她視為畢生的仇人,好幾年不聞不問嗎?

    一思及此,她不禁悲切道:「那你的確該先斬後奏,瞞著老身訂親,你乾脆結婚生子,一輩子別出現在我眼前好了,因為我絕不會認同這個來路不明、不成體統的姑娘。」

    「她哪裡來路不明、不成體統?」嚴忍冬寒著臉質問,怒氣一觸即發。

    「雙方家長都沒見過面就訂婚了,嘴裡又老是像低下階層的人一樣,管你『大爺、大爺』的叫,我不需要旁人說也能看出她是個什麼樣的身份!」嚴老夫人輕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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