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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富希喬

    怎麼會這樣?平日在客棧,嚴忍冬都醉得很快呀!一壇二鍋頭便是極限了,更何況今天在她趕到歌樓之前,他應該已經喝了不少才對……

    春眠並非毫無計畫就貿然提議拚酒的傻子,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有勝算,才會跟嚴忍冬賭的,拜託,她可是拿她未來在吉祥客棧的去留下注呢!然而看現在這樣的情形,她開始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要放棄了嗎?」嚴忍冬察覺到春眠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抬頭問道。

    「怎麼可能。」春眠深吸一口氣,再度舉杯,緩慢且痛苦地喝盡杯裡的白干後,換她替嚴忍冬再斟一杯酒。

    「哼!」嚴忍冬眉一挑,毫不猶豫地迅速乾杯。

    他絕對不願意去見自己的母親,這場比賽他絕不能輸,因此他跟平常放任自己隨便喝酒不同,在比賽一開始便暗暗催動內力,不時把體內的酒氣逼出,如此一來,要他喝幾杯、幾瓶都行,即使說他是作弊也罷,他本來就沒有認真比賽的打算。

    春眠並不清楚嚴忍冬的如意算盤,她只是對嚴忍冬竟喝得這麼快感到目瞪口呆,她頭疼欲裂、四肢沉重,好想就這麼趴在桌上睡啊!根本就沒法思考。

    望見又遞到她面前的一杯酒,她茫然地伸手去拿,一飲而盡,但是把杯子放下的一瞬間,她忽然摀住自己的唇,跳起身衝向旁邊的痰盂大吐特吐。

    「沒事嗎?」嚴忍冬一驚,跳起身走到她背後,雙手迅速扶住她劇烈顫抖的肩。

    春眠痛苦的模樣就像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上,他這才察覺自己逼她做了些什麼,自己簡直混帳無比。

    吐完,稍微用口袋裡的方巾整理了自己的儀容,春眠揮開嚴忍冬扶住她肩頭的手,踉踉蹌蹌地走回原位坐下。「……我……沒事,該你。」

    那張臉佈滿不正常的紅暈,五官不時難受得揪在一團,哪裡像沒事的樣子?嚴忍冬望著她,眉頭緊蹙。

    他終於道:「算了,我不會叫你離開吉祥客棧的,你放棄比賽吧!趕快回客棧去。」

    「不行……我……還可以喝……你要喝下……這杯……大爺……你要回家……看母親……」春眠逐漸失去焦距的醉眼望著嚴忍冬的方向,右手手指懸空比呀畫的。

    「那件事有這麼重要嗎?根本跟你無關不是嗎?值得你把自己搞成這樣?」嚴忍冬不由得提高聲量吼道:「你真是個白癡!」

    春眠半趴在桌上,歪著頭凝望擺在嚴忍冬面前他該喝的那杯酒,她伸手去拿,拿了個空,又拿一次,好不容易摸到酒杯。

    「你要幹嘛?」嚴忍冬微瞇起眼盯著她,奇怪她的舉止。

    「很……重……要……」她喃喃自語,突然自己喝下那杯酒。

    「喂,這是輪到我要喝的酒,你這醉鬼——」他不耐地望著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的春眠。

    接著她靜靜拿著空了的酒杯,片刻沒有動靜,嚴忍冬狐疑地挑眉,下一瞬間,酒杯「鏗」一聲從癱軟垂下的小手上掉落地面,眼睛完全闔上的春眠身子一歪,整個人也朝一旁的地上倒下去。

    嚴忍冬飛快地往旁邊傾身,伸長雙臂及時摟住那軟軟的身軀,春眠整個人撞進他的懷裡,額頭撞上他的下顎。

    那股疼痛讓嚴忍冬蹙了一下眉,但他隨即發現春眠以非常舒服的姿勢醉倒在他懷中,她的螓首滑向他肩胛骨處的凹陷,雙手猶如小孩側躺時靠在胸前一般依偎在他的胸前,他的心突然跳漏了一拍,接著失序地鼓動起來。

    嚴忍冬覺得自己彷彿正抱著一個非常柔軟、又暖呼呼的小動物,手上的觸感很舒服,令他不禁縮緊手臂,將春眠緊緊摟在胸前,那種充實又溫軟的感覺,讓他不忍釋手。

    他靜靜地把自己的下顎抵上春眠的頭頂,更緊地摟住她,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空虛寂寞的體內一般,他緩緩閉上眼,品嚐這片刻的溫存。

    好可愛又好柔軟的小東西,但卻藏有那麼大的意志力。自己是那麼脆弱,卻又喜歡照顧別人、教訓別人……

    嚴忍冬的嘴角微微揚起,接著猛然察覺到自己的怪異,他雙眸頓時驚愕地睜開,俊臉一僵。

    他在做什麼?他緊緊抱著春眠?

    嚴忍冬倏地推開春眠,就像推開什麼毒蛇猛獸,因為那股勁道,春眠又晃悠悠地往後栽倒——

    不對!嚴忍冬急忙搶在春眠的後腦勺落地前,又長手一攬,把她抱回自己懷裡。

    明明沒有讓半點酒氣進入自己體內,嚴忍冬卻感到面龐發燙,手心也開始出汗,他發現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般手足無措。

    他……喜歡上裴春眠了嗎?

    這個可能性讓嚴忍冬心頭一窒,他甩甩頭揮去那莫名奇妙的思緒。

    當務之急是帶著春眠離開這裡,嚴忍冬稍微恢復冷靜的思考,他總不能就這樣抱著她睡在歌樓裡。

    但是一想到他摟著她睡在這裡的床榻上,嚴忍冬感到胃裡像有蝴蝶翩翩飛舞,「瘋了……」他仰頭閉眼呻吟道。

    強迫自己清空思緒,他稍微放開春眠,改將她的雙手環上自己的頸項,把她負在背上,他決定要背她回客棧。

    跟老鴇結完酒錢,他背著春眠離開歌樓,走上歸途。

    時間已是夜半三更,即使是花街柳巷行人也消失了蹤影,所有的繁華喧囂終於有了片刻的寧靜,月亮略微西沉、星斗滿天。

    嚴忍冬背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春眠漫步在涼夜的長巷裡,這恐怕是他生平頭一次背人吧!他自嘲地心想,不太清楚自己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

    靜靜地走著、走著,之前春眠所說的話,此時一一浮現腦海。

    「……像這樣一有不順就張牙舞爪,稍被踩到痛處就無理取鬧,完全不體諒週遭人的感受,有如一個被寵壞的任性小鬼……」

    「你不夠愛她,你只是在可憐沒有她陪伴的寂寞自己,只是在愧疚沒有在她死前照顧好她,只是在怨恨她不讓你陪伴,你想的都只有自己……」

    「好手好腳、衣食無虞,你已經比這世間大部分的人都有福氣。」

    這小傢伙真的很愛說教……嚴忍冬不服氣地想著,神色卻不經意變得柔和。

    他走路的腳步異常緩慢,夜風帶來花朵的香氣,夜闌人靜、萬籟俱寂,只剩他的心跳聲,以及他背上感受到的那平緩鼓動的心跳。

    他竟下意識地希望,這條邁向客棧的路永遠不要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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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痛痛痛痛……春眠睫毛扇一扇睜開眼,頭像快炸裂似的疼痛是她第一個意識到的感覺,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東西則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她在自己房間?怎麼回來的?春眠蹙起眉,發現她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嚴忍冬要她放棄比賽,接著是一整段徹底的空白。

    天哪——空白!春眠雙手抱頭,猛然坐起身。所以說是嚴忍冬贏了嗎?還是她放棄了比賽?

    「你醒啦?」碰巧推門進來的玉麟兒好奇地望向她。

    「嗯……我醒了……」春眠聲音萎靡地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正好是午膳時間,你睡了好久,你小心等一下下樓要面對我爹的一頓脾氣。」

    「欸∼∼」春眠哀號。

    「你還欸咧!就那樣丟下工作跑得不見人影,害大伙擔心死了,更沒想到你會弄到三更半夜,醉醺醺地讓嚴大爺給背回來。」

    「嚴大爺背我回來的?」春眠驚訝地小嘴微張。

    「是呀!你是怎麼回事啊?不是只是去找嚴大爺嗎?竟然自己一個人喝到掛,還讓人背回來。不過經過這件事,我覺得我對嚴大爺要重新改觀了,本來以為他脾氣火爆又愛折磨人,但沒想到他也有溫柔的一面嘛!」

    「哪有溫柔……」春眠咕噥道,那傢伙此刻該不會正盤算著要她履行諾言,離開吉祥客棧吧?

    「真的很溫柔喲∼∼背著你回來時,正好是我在值夜,他詢問你的房間在哪後,就把你一路背到房間,放到床上,還要我讓你今天好好放個假。他住進來這麼久,我還是頭一次看他說話那麼輕聲細語,深怕吵醒你似的。」

    「你想太多了。」春眠搖搖頭,接著又「哎喲」一聲雙手抱頭。

    「嘖嘖嘖,你這醉鬼,到底有什麼傷心事讓你一個人喝成這樣?」

    「沒什麼,我不是一個人喝的,只是跟嚴大爺打了賭,比賽喝酒。」

    「我瞧是你在夢裡編故事吧?嚴大爺昨晚回來時身上可沒一絲酒味,今兒個也一早就起來到樓下用早膳,倒是你一身酒味沖天,聽嚴大爺說你還吐了呢!」

    「我吐了?!」在嚴忍冬面前吐了?

    春眠突然察覺事態的嚴重,想想一個姑娘家竟然在男人面前大吐特吐,還不省人事到讓人背回來,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她頓時羞得只想找個地洞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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