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季潔
「不用勞煩哥哥,我自己喝。」雖然背地裡疙瘩四起,她還是強逼自己,揚起一抹令人憐愛的笑臉,柔聲婉拒。
誰知道翔韞煞是堅定,蹙起眉,一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意志可堅定得很。
「我餵你。」他堅定而溫和的眸光落在她倔強的臉上,包容而溫柔地笑道。
聶雲棠卻被他這舉動攪得心煩意亂,心頭完全亂了譜。
她知道自己該順從,矛盾至極的心思卻支使著動作,偏是左閃右躲地與他手中的湯杓作對。
「我不是小孩兒!」終於她氣不過地直嚷嚷。
翔韞無視她的抗議,不為所動地哄道。「呀──」
呀你個頭!這莫名堅持的斯文鬼!
聶雲棠臉色發白地瞪著他,死命地擰絞著手裡的綢帕,抵死不從。
見她不肯配合,翔韞難得扳起臉,一臉憂鬱地望著她。
他那模樣,幾乎要讓她捂著自己心口,問問自己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錯事。
萬般無奈下,聶雲棠忿忿地張了嘴,吃下他舀起的那一口粥。
「真乖。」
聶雲棠見他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氣得牙癢癢,低聲嘟囔了好幾句。
見她終於順服,翔韞「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玥兒妹妹發窘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
她瞪大著眼,這才發現自己被愚弄了。
「你、你……可惡!」現下她只想撲上翔韞,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又或者把他的身體剁個十段、八段餵狗!
「乖,別氣、別氣,韞哥哥同你鬧著玩的。」瞧著她漲紅的小臉,翔韞急忙打著圓場。
就在這時,他發現騰玥兩眼發直地瞪著他身後。「怎麼了?」翔韞狐疑地問。
突地,聶雲棠的眼裡掠過一抹算計的眸光,發出生平以來的第一次尖叫。「韞哥哥有……有蛇啊!」
「什麼?蛇!」翔韞陡地甩開手中的磁碗,嚇得直往後退。
慌亂中,他伸出雙臂穩穩地抱住聶雲棠纖柔的身子,他的大嗓門也加入了聶雲棠的驚呼。
翔韞如此親密的碰觸讓聶雲棠暗揚的唇角陡僵,怎麼也沒料到如意算盤打了偏。
於是,兩人四腳,在混亂之下,彼此緊擁的身軀像麻花辮似的,纏扭得密不可分,重心不穩,兩人同時失去平衡,一跌跤,咚、咚、咚地由小山坡滾至草地。
嗚……大雞婆、臭翔韞,你這個衰人!被緊擁的身軀施展不了功夫自救,聶雲棠只能在心底咒罵千百萬遍。
「玥兒妹妹你沒事吧!」
預期的疼痛沒襲來,聶雲棠猛地睜開眼,眼底霍地映入翔蘊那張滿是書卷氣的緊張臉龐。
她這才知道,兩人狼狽地滾在一起時,情急之下,翔韞用自己的身體牢牢護住她,以免她受到傷害。
沒來由的心湖輕悸,此刻她才意識到,看來斯文修長的翔韞,竟也有如此強壯而溫暖的臂彎。
見她眉心淡蹙地走了神,翔韞開口再喚:「玥兒妹妹!」
因為貼近,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墨香味再一次竄進她的鼻息,惹得她胸口無端發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都是你害的!」
她回過神,用惱羞成怒的語調掩飾心底胸口陡促的跳動,指責他的沒用。
「我怕蛇。」他可憐至極、委屈至極地開口。
「怕蛇?你是不是男人!」簡直莫名其妙!她難以置信地圓瞠著秀眸揚聲道。
坦然面對她的指責,翔韞挑眉問。「你不也怕蛇?」
「誰──」
怕蛇……
她機警地打住後頭的話,轉了話鋒:「我又不是男人!」
他淡然牽唇,語氣溫和、耐人尋味地繼續問道:「男人就不能怕蛇?」
聶雲棠萬般忍耐地咬了咬嘴唇。
嗚……好想掄起拳頭打人!
至少她身邊的男子全是頂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俠士。
她無聲輕嚅了大把咕噥,礙於「騰玥格格」的身份,她壓根兒無法理直氣壯反駁他的論調。
像是瞧出她有口難言的詞窮模樣,翔韞萬分包容地安慰道:「好、好!說到底是我不好,來!讓韞哥哥瞧瞧你有沒有受傷?」
語落,他輕斂眉,小心翼翼檢查著她嬌貴的千金之軀是否毫髮無傷。
「別……別碰我啦!」姑且不論他與「騰玥格格」到底進展到什麼程度,他專注的眼神、親密的舉止,無一不惹得她玉白的臉染上羞澀的霞紅。
「若害你受傷,不止你哥,我怕連我阿瑪、額娘都會把我給抽筋扒皮了,我答應過你哥要好好照顧你的……」他叨念著,柔和的神情有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聶雲棠眉一蹙,開始覺得騰玥格格這四字刺耳得緊。
「我真的沒事。」在他專注的凝視下,聶雲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尷尬地不知該把眼往哪兒擺。
翔韞微頷首,目光深而專注、動作依舊故我,也不知是否真有把她的話給聽進去。
彼此間的氣氛忽然靜謐下來,在沉默瀰漫之中,聶雲棠卻瞧見了他掌背磨得脫皮泛紅的傷口。關切之意竟脫口而出。「你受傷了!」
他算典型的文人,膚色白,想必連皮膚也比一般男子細嫩,這傷口應該是他護著她,由小山坡滾落下來時所造成的。
翔韞不以為意地甩了甩手,一臉感動。「玥兒妹妹……你待我真好。」
陡地無言,聶雲棠緊抿著唇暗惱著,誰讓她就是支使不了心底莫名的心緒,硬是不聽話地出了軌。
見她抿唇不語,翔韞嘻皮笑臉地把自己當成護花英雄。「你別擔心,只是一些擦傷,沒什麼大礙,重點是我可以保護你!」
瞧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樣,聶雲棠忍不住戳破他的自以為是。「剛剛好像是你害我跌下來的。」
說穿了,還是他的錯!
由佳人身上討不到半點甜頭,翔韞苦苦一笑,俊雅臉龐上甚是失落,難得他壯烈犧牲的護花舉止,偏偏佳人不賞臉,教他無奈至極。
突地,他上身微傾地朝她逼近,一臉凝重。「別動!」
身子隨著他的逼近後仰了些,聶雲棠惱火地嗔了他一眼,緊張地屏住呼吸,拒絕他再靠近。「又怎麼了?」
「我還是害你受傷了。」他捉起她軟白的小手,俊雅眉宇間儘是歉然神態。
「我沒……沒事。」
怎料,她話才落,被他扣握住的手心,竟傳來一股溫熱的濕意。
她朱唇微張、鳳目圓瞠,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只能傻傻瞪著他像獸類舔舐傷口般的舉止。
半晌她回過神,俏臉漲得通紅地掙扎著。「你、你放手!」
他抬起頭,一臉無辜地問。「怎麼了?」
「淫賊!」偏偏他的眼睛彷彿朗晴的天空,清澈純潔,教她說得違心。
翔韞微怔,向來溫文爾雅的俊臉透著股理直氣壯。「你的手心破了皮,我幫你消毒──」
「借口!」哪有人這樣消毒的!腦子雜亂得沒了章法,聶雲棠的秀拳一揮出,翔韞俊美的臉龐頓時掛了彩。
方才讓他得意洋洋的英雄風采不過片刻,現下他緊蹙著俊眉、捂著臉,窩囊地直想找個地洞鑽下。
唉!都怪額娘,說什麼口水可以消毒,一瞥見她手心上明顯的擦傷,他管不住地就想為她消毒。
他著急地呼道:「玥兒妹妹?」
「我不理你!」聶雲棠想也沒想地一把推開他。
管他是不是同騰玥格格有著深厚的青梅竹馬之誼,這一拳應該會讓翔韞打從心底對騰玥的那一份美好回憶變成噩夢吧!
今兒個之後,他應該不會再來煩她,而她也能專心找她的名冊……
***
時間轉眼又過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聶雲棠的日子因為翔韞不再出現,因他波動的心,稍稍平靜了好一陣子。
在白天,她那當人一面、背人又是一面的緊繃感已稍稍舒緩,現下她已能神色自若、忠實扮演騰玥格格的角色。
一入夜,眾人皆睡她獨醒,在月光隱晦之時,她便似遊魂般地穿梭在豫親王府每一個角落。只是這看似簡單的任務,實則陷入千頭萬緒當中。
探子只探出騰鐸將名冊藏在豫親王府裡,卻無法提供正確的所在,迫使她無時無刻都得到騰鐸的院落晃晃。
今晚她打算再進騰鐸的寢房,徹底搜查一番。
天色已黑,十字甬道旁的宮燈一盞盞亮起,在月色朦朧之下添了點幽謐的氣氛。
待半輪冷月隱入雲間,聶雲棠俐落的身形輕鬆自若地躍上高牆,正準備竄入書房時,一抹久違的語調讓她的血液在瞬間凝結。
「玥兒妹妹!」看著高牆上熟悉的纖影,翔韞的三魄七魄已被嚇掉了大半。
聶雲棠回過神,心一陣驚悸,眼底在映入翔韞高大挺拔的身影的瞬間,全身陡地僵硬了起來。
該死!他怎麼會在此時出現?天!甚至不止他一人……跟在他身後的人竟是騰玥格格的額娘。
還有比眼前更糟糕的狀況嗎?
聶雲棠在心底暗咒了一聲,連呼吸也變得益發沉重了,卻怎麼也想不起這兩人怎麼會在這時辰兜在一塊?莫不是要商議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