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潔
江慎定定的看著水叮叮,語氣裡有著莫名感傷。「不、不!你生得美,本來就該做這樣的裝扮。」
楚寒洢嘴角微揚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哪還敢打擾,隨即識趣的默默退下。
渾然未覺楚寒洢的貼心,江慎的讚美還是讓水叮叮不爭氣地赧紅了臉。
為了掩飾自己的羞窘,她嘟起小嘴佯裝生氣的推了江慎一把。
「哼!你盡說風涼話,這裝扮很累人,走起路來纏手絆腳的,好不自在的。」
江慎聞言,好氣又好笑的凝視她,許久,才語帶雙關地道:「你呀!從現在開始,可得學學如何當個真真正正的姑娘家。」
嬌顏覆上赭色,水叮叮微瞠水眸,故意答得粗聲粗氣。「什麼真真正正的姑娘家!你瞧,這樣小碎步、小碎步的走,除了彆扭不說,還怕要踩死一地螞蟻了。」
以往跟在江慎身邊,她走起路也是英姿颯颯、好不瀟灑,一想到穿上這一堆軟布,要她風情萬種地放緩腳步,她可不依。
瞧她柔雅嬌麗的面容中流露出英氣,江慎被她這話逗笑了,那抹笑隱隱藏著深深的落寞。
好半晌,他才語重心長地囑咐。「好、好!只要記住,你要男子的瀟灑,也不可忘了女子的儀態,老是這麼粗枝大葉的,讓人怎麼能不擔心呢?」
不知怎麼地,江慎的話讓水叮叮臉上浮現一絲迷惘。「江慎……你怎麼了?」
心無由來地一顫,江慎不知道是不是該早些讓水叮叮知道她真正的身份,讓她知道,其實她的爹、娘一直處心積慮的想尋回她,她不再是孤苦無依的一個人……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身邊會有這麼美的姑娘……太感動了。」他嚥下心底的話,說得無限感慨。
「啊?!江慎!你是不是發燒了?」這下子,水叮叮真是傻眼了,如此感性的江慎,真是她認識的大木頭嗎?
「也許……」江慎閉上眼,俯身嗅聞著她的髮香,吻了吻她的小嘴,心底的惶然多了絲遺憾。
江慎在楚寒洢的鋪子裡,為水叮叮購買了不少行頭,隨著時間的逼近,他的心情益發煩躁。
拎高裙擺,水叮叮「行動不便」地跟在江慎身後嚷道:「江慎,我們不回平波縣嗎?」
江慎瞥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瞧他神神秘秘的模樣,水叮叮滿心期待地問:「什麼事?」
今夜,他們落腳的地方是慕晚雲在長安城的舊邸,因為對地理環境不熟,她亦步亦趨地緊黏著江慎。
每次腳步一急,她就覺得身上這一襲樣式簡雅的短襦套衫、高腰長裙像是要與她作對似的。
衣衫的樣式剪裁雖然簡單,卻也無法走得快,腰間的束縛讓她吼不出聲,連和江慎吵架也少了往日的氣魄。
「等一會兒自然會告訴你。」江慎冷冷地回應,刻意不去注意她對身上衣衫咕噥的可愛模樣。
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水叮叮見他冷漠的態度,心底那一把無名火燃得更熾。
「江慎,你給我站住!」她瞪著他步履沉穩的走進廳堂,再也忍不住的嬌叱出聲。
「不要站在門口大聲嚷嚷。」氣定神閒地為自己斟了杯茶,江慎以眼神示意她入廳坐下。
俏臉一赧,她用力踩著腳步,以發洩心頭的不滿,偏偏腳尖踩著裙擺,一個踉蹌往前倒去!為了穩住向前傾倒的身體,她猛地捉住身旁桌案上鋪的繡巾,因為過度用力,上頭的杯盤順勢被扯下,瞬時茶盤砸得滿地,連接引發一連串慘不忍睹的狀況。
江慎擰起眉,嚴厲冷硬地開口。「難道你就不能有一丁點姑娘家的樣子嗎?」
水叮叮狼狽地撲倒在地,瞪大了眼,眼底映入他冷硬的神情,愕然的說不出一句話。
從八歲那一年之後,她身上再也沒穿過一件像樣的衣裳,這種夢幻、美麗的綾羅綢緞壓根兒不屬於她。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就算穿得再美也不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我不懂……你明知道,為什麼還要拿這些事來約束、縛綁我?」
管不了地上的碎片劃傷了她軟嫩的肌膚,水叮叮把這一陣子隱忍的委屈,一股腦地朝他吼去。
哼!要比大聲她也會,誰怕誰?
江慎下顎一繃,強壓下心底的憐惜,惱得額間青筋浮動。「我是為了你好。」
「不!你這不是為我好!」迎向他冷然的目光,水叮叮覺得眼前的江慎離她好遠、好陌生。
江慎見她刁蠻的模樣,胸口不禁發悶,像壓著一塊大石。
他拚命呼吸吐納,以平撫胸口的悶氣,好半刻才開口。「你是禮部尚書流落在外的千金——凌汀兒。」
聞言,水叮叮一震,良久才抬起眼,有些暈眩的顫聲問:「你說什麼?」
「你說古老爹是在元宵那夜撿到你的,對吧?還有那把小傘燈,以及……你耳後那顆硃砂痣,全都是證據。」
她杵在原地,只覺腦子轟然巨響,震得她眼前發黑。
不待她回應,江慎緊鎖著眉,沉著臉說出始末。
「當初是我發現你耳後有顆硃砂痣,接著陸續聽著你說起過往點滴,我大膽揣測,你很有可能是禮部凌尚書的女兒。於是我請慕大人幫忙,近日獲得證實,禮部凌尚書的千金也是在元宵那日被惡人拐走,走失那一年八歲,手中拿的小傘燈是尚書府來自福州的管事替凌汀兒做的,小傘燈約莫掌大,提柄上刻著個凌字。」
「那……又怎樣?」
為了水叮叮的身世,他苦不成眠的思量了幾夜,即便有私心,萬般不願她離開自己,卻還是不得不開口。「你必須認祖歸宗,回到你爹娘的身邊。」
水叮叮聞言,既驚又喜,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是大官的女兒?
「所以過些天慕大人會接你回尚書府。」
「慕大人?為什麼不是你陪我回去?」
「你既是凌尚書的干金,就要明白……很多事……並不是我能決定的。」江慎的語氣透著無奈。
長輩們的門戶之見,讓他實在無法對他與水叮叮的未來抱持樂觀的態度,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讓水叮叮盡快認祖歸宗,其餘的……他無法多想。
水叮叮心一顫,終於明白江慎由「水顏坊」來到此地後,對她的態度轉變的真正原因。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我了?」水叮叮瞪著他,心太亂、太痛,不爭氣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往下掉,模糊了她的視線。
難怪他不再抱她、不再親她、不再寵她……
他閉上眼,任苦澀湧上喉頭。「是我要不起你。」
水叮叮倒抽一口涼氣,心痛地無法自己。「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現在不想談這些,現在眼前最重要的是你——」
「我恨死你了!」重重踩了江慎一腳,水叮叮氣得轉頭就跑。
「臭丫頭,怎麼到現在還是這個刁蠻樣!」江慎吃痛地低咒了一聲,只能任她先平撫情緒再做打算。
第十章
夜幕降臨,整個宅院被一股凝重的氛圍包圍。
水叮叮坐在窗邊,未燃燭點燈,只是讓銀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欞,灑落一室的光暈。
她下意識撫著手上的白玉鑲金玉鐲,情緒紊亂得跳脫她的控制。
她怎麼也沒想過,原來她出生在如此富貴的家庭……
尚書府尋女的告示,她也貼過幾回,卻怎麼也沒想到,尚書那一個下落不明的千金……竟是她?!
近日來發生的一切,就像江慎策劃已久的預謀,讓她心痛地不禁對他們之間的感情產生質疑。
他的目的只是賞銀嗎?又或者有更深一層的用意?
水叮叮輕蹙眉,被充斥在腦中那無數個疑問給擾得無法平靜。
她想不明白、無法理解,不懂、不懂!
突如其來的扣門聲響起,緊接著是江慎慢條斯理的話語。「叮叮,我們可以談談嗎?」
「不可以——」她陡地打住話,卻又後悔地噤了聲。
此刻,她應該在乎的是江慎話裡的真實性;該問的是,她真的是禮部尚書的千金嗎?而不是……江慎的所作所為及心裡的想法。
「叮叮……你還在生氣嗎?」
江慎站在門外,懊惱地蹙緊眉,正思量著是不是該讓水叮叮獨處時,門扇突地被推開。
「你是為了賞銀接近我的嗎?」水叮叮不吐不快,就算江慎不來找她,等她想清楚後,也會踹開他的門問個明白。
面對她的指責,江慎心痛至極,卻反而牽唇笑了笑。「你真要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
「我知道你不是。」她瞥了他一眼,悵然的道:「江慎!我不要認祖歸宗、不要榮華富貴!」
能找到她的親生爹娘她雖然開心,但一想到認了父母就要和江慎分開,她的心便痛得彷彿要四分五裂。
水叮叮說著說著,眼眶紅了,迷濛的眼底有來不及遮掩的狼狽。
她的淚水一滴滴落在江慎心頭,燙痛了他的心。
江慎悲傷地站在原地,呆呆地任由風吹皺了一池春水,他心裡的憂思猶如水面漣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