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斯琴
競芳溫馴地走到他面前,她獨特的幽香瞬間佔據他的呼吸,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飢渴令他衝動地想一把抱住她。
但他壓下衝動,目光緩緩梭巡她身體的每一寸,開始更肆無忌憚的誘惑——
許久之後,兩人懶懶地交疊躺在床上。
競芳確定呼吸回穩後,才在他耳畔說:「下次換我發號施令,你聽令行事。我也想看看現場版的脫衣舞男。」
向讓緩緩露出微笑。「沒問題,都聽你的。」他把她摟得更緊,兩人相擁而眠。
那一夜,並不是競芳第一次在向讓家過夜,卻是她第一次在他家失眠。
競芳靜靜地望著黑暗的房間,身體明明很累,卻睡不著,有股煩躁的情緒在體內騷動,而且越來越讓她無法漠視。
她深吸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逃,忽然好想離開躲起來。
她感到不安、驚慌,彷彿有件事就要發生,可是她不想面對。
她轉身側躺,望著向讓熟睡的臉,柔情伴著害怕同時浮現。
她驚訝自己害怕的情緒,隨即明白她的不安來自於他。並不是他不好,而是……他太好了。
他聰明又幽默,勇敢又溫柔,對她百般寵溺、包容,像呵護珍貴花朵般呵護著她。她有煩惱,他會像勇士般幫忙她解決問題,她難過時,他陪在身邊當她的靠山。
她越依賴他,就越害怕。
萬一有一天,他離開她了,那她怎麼辦?
只是想像失去他,就令她恐慌得無以復加。她居然依戀他到如此深刻的地步。
兩人的未來彷彿籠罩了一層濃霧,茫茫看不見前方的路會通往哪裡?
音樂祭當天,除了啤酒廠商派來宣傳的人,以及公司請來維持秩序的工讀生之外,公司所有人都下場支援。
大家都穿著音樂祭的黑色T恤,上頭有個火焰般的「M」。每個人都忙得人仰馬翻。
雷徹帶領他的團隊,一早就到現場架設音響、攝影設備,控制台高高地矗立在會場的最後方,縱觀全場。
來參加音樂祭的人多得超乎他們的預期,震天價響的樂團演奏和歌手們精湛的演出,博得熱烈的歡呼和迴響,在一個接一個表演樂團的帶動下,每個人又叫又跳,盡情享受這盛夏的狂歡之夜。
就在競芳忙著監督整場音樂祭最重要、最高潮的壓軸時,向讓出現了。
他從一開始就來幫忙了。原本競芳還覺得沒必要麻煩他,可是,當活動人數超出預期時,對整個企劃頗為瞭解又有經驗的向讓,著實幫了她不少忙。
「最後一個團體準備上台了,我已經把最後的壓軸信號告訴他們,大家都很興奮。這些水車到位了嗎?」向讓在她耳畔大吼。
她潤潤喉嚨,也跟他一樣對著他的耳朵大叫:「還差一輛,他們剛剛才到,我已經指示他們繞到另一側就位了。」
向讓點點頭,抽出腰側的水瓶遞給她。她投給他感激的一瞥,立刻大口大口地喝水。
沒多久,今晚最後壓軸的樂團上場,強烈的鼓聲和節奏,鼓動現場每個人的耳朵和心臟,所有人都跟著音樂搖擺、跳躍。
向讓扶著她的背,對她說:「放鬆一下。」她笑著回視。
整個音樂祭即將進入尾聲,她終於有空閒停下來享受表演。
表演的最後,樂團主唱對現場群眾大吼競芳結合音樂祭和啤酒贊助商所設計的口號——
「放縱有理,玩『樂』無罪!」
瞬間,五道水柱從會場四面八方同時射至群眾上方,驚呼伴著笑聲響成一片,樂團立刻奏出奔放的節奏,為這場音樂祭創造完美的高潮。
現場陷入一片興奮的喝采,有人尖叫、有人吹起口哨,沒多久,每個人幾乎都濕了。這瘋狂的Ending,將群眾的情緒推向高峰。
就在一片混亂中,競芳感覺背上一陣壓力,下一刻,她已靠在向讓寬厚的胸前,他如迅雷般攫獲她濕潤的唇。
從天而降的水將他們淋濕,水滴沿著鼻尖滲入他們的吻中,濕滑的觸感帶來前所未有的刺激。
他的嘴裡有口香糖的薄荷味。那一定是雷徹給他的,因為嚼口香糖是雷徹的習慣。她模糊地想。
不過,當他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所有思緒頓時停擺。她隨著他的舌尖起舞、纏繞,熟悉的騷動又快又猛地竄起,她不自覺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讓他加深這火熱的擁吻。
週遭的一切消失,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彼此的擁抱和親吻……
音樂祭的圓滿成功使所有一切辛苦、疲累都消失無蹤。當晚,老總興奮地破例在某家營業到凌晨的餐廳訂位,設宴慰勞所有工作人員——包括雷徹一行人及向讓。
大家開心地吃吃喝喝,席間,老總感慨地向競芳表達歉意。她笑笑表示早已不在意.因為向讓的開解,她也明瞭老闆難為。
慶功宴直到凌晨兩點才結束,因為大家都喝了酒,所以大都搭計程車離開。向讓協助雷徹的助理將雷徹送上車後,才摟著競芳坐上另一輛計程車。
競芳微醺地靠在向讓胸前,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覺得一種朦朦朧朧的幸福感,那種幸福美好得令她心痛,讓她想哭。
向讓滿足地摟著她,看著窗外夜景飛逝。
忽然,他開口,低柔的聲音既飄忽又清晰!
「我愛你……」
她無言,不動。合上眼,淚靜俏悄地滑下,沿著鼻樑滴在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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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讓伸手又按了一次電鈴,高音頻的鳴響從室內穿透而出,在樓梯間裡顯得空洞、孤寂。
她在躲他。雖然她沒有說出來,可是這一周——下,在更早之前開始!她都顯得不安。
雖然他揣測是他那天在車上向她告白所引起的,但事實上,自從她突然說要回家的那天起,那股不安就存在了。
向讓想過,她或許是因為過去情傷而無法釋懷,但如今,他肯定自己錯了。在他們兩人之間,橫亙著更大的問題,而那個問題點就在她身上。
明明知道那句示愛是冒險,但當時他就是那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他不曉得她當時的感受如何,可是那時的他覺得一股幸福充實地在胸口衝撞,他不得不宣洩而出。
他知道這麼做是在逼她,不過他別無選擇。他們勢必得過這一關,如果不斷然逼她面對,就這麼鴕鳥心態地拖著,他們的愛遲早有一天會枯死,就像他曾看過的溫室,那一片荒蕪至今仍是他的惡夢。
最近,他又作了那個夢了。
他心裡明白那代表的意義。他也害怕,萬一他的進逼,將她逼出他的懷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怎麼辦?
他深呼吸一口氣,不讓自己想到那個可能。
一切都會圓滿的,他想,就如同當初父母過世時,奶奶曾安慰過他的:「世上自有其定律,要相信一切都會變得圓滿,在花開之前,我們能做的只有等待。」
雖然相信並不是容易的事,雖然很困難,可是,若不讓自己相信什麼,這一切會變得很難熬。
「競芳、競芳?」他用力敲了敲門,依舊一片寂靜。
或許他不該那麼急,他想,開始猶豫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希望有改過的機會,不過,也要看競芳肯不肯給他這個機會了。
躊躇了一會兒,他歎氣離開。
順著門板,競芳無力地滑坐在地上,淚已無聲地爬滿臉。
從第一聲鈴響,她就陷入煎熬的地獄,心裡有一部分尖叫著要她開門,卻又有另一股黑暗力量阻止她。
她就這麼靠在門上流淚,覺得自己既可悲又可惡。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對待向讓,他值得更好的回應,或許該說他值得更好的女人。
他的愛讓她清楚看見自己的醜陋與不足,她沒有信心能好好回應向讓的愛,恐懼已變成怪獸將她一口吞沒。
他離開的輕巧足音像是地獄之門闔上的聲響,她被困在冰冷的地獄裡,看不見未來、看不見希望。
她嚎啕大哭,哭得哽咽、悲慘、淚流不止,一陣陣灰暗的情緒湧上來吞沒她,她像是要將過去被壓抑沒有哭出來的分一次用盡。
從小,媽媽因為工作經常不在家,長久以來是她獨自面對空曠、孤寂的家,靠自己解決任何事,即使受傷了,也只能忍著痛,自己去醫院包紮。
當時,她一滴眼淚都沒掉。後來母親知道了,也只是淡淡瞥一眼,叫她要小心。
從此她知道,這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對於愛,她已死心。
連自己的媽媽都不愛她了,還會有誰愛她?
直到她遇上張立宇,被愛的希望重新燃起,但又再次遭到狠狠的踩熄。
自此之後,她不相信愛,不相信世上有永恆不渝的愛。只是內心深處,她依然渴望有人愛她,也能讓她去愛。
但為什麼她不能好好地回應向讓的愛?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睜開眼睛時,窗外透進灰濛濛的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