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寄秋
「沒有為什麼。」他不肯正面回答,眼神迴避她的注視。
她一聽,雙眸開始起霧。「你一定覺得我很笨,什麼都不懂,即使你告訴我,我還是無法理解對不對?」
「我……你……你不是要哭了吧」他見狀頓時手足無措,慌得想逃。
「我……不哭……是眼睛酸……」她抽了抽鼻頭,泫淚欲滴。
快嚇死的風間旭二站起身,笨拙地給了她一條折得四方的白手帕。「你不許哭。」
若是一般人見到他此時的樣子,肯定會嚇到腿軟,抿緊唇的臉部線條好不兇惡,好像他只要彈彈手指就有人死於非命。
難怪這節車廂的乘客少到不足五根手指頭,而且是坐在離他最遠的位子,身體盡量縮在座椅內不張揚,讓人完全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
他給人的感覺實在太可怕了,陰沉沉的不像好人,舉手投足間散發一股黑道大哥的殺氣,任誰瞧了都想逃,不敢逗留。
可是對長年面對某人淫威的唐弄曙而言,他的口頭威脅就像裝腔作勢的紙老虎,空有駭人形體卻無殺傷力,吼兩聲意思意思而已。
別看她纖細得好像一折就斷成兩半,在荊棘的教育下,她好歹學過幾年功夫,三年前她是跆拳三段,而後因打輸了唐家小妹而不肯再參加升等考試,不過從未中斷練習段數只會往上增加而不會減少,所以對方有無殺意她一目瞭然。
「人家……人家哪有哭,是眼淚自己掉出來……」柔弱的女孩扮習慣了,她眼一眨,清淚一滴便由眼角滑落。
「你……你哭什麼?我可沒欺負你。」他原本想安慰她,可一急就顯得粗聲惡氣,倒像在欺凌弱質女流。
風間旭二最吃虧的是長了一張惡臉,就算不開口也讓人覺得殺氣騰騰,不寒而慄,即使他用墨鏡遮住半張臉還是很可怕。
嗯嗯,你是沒欺負我,但是我很想欺負你。
坐車坐到很無聊的唐弄曙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找點樂子做實在很對不起自己。
正想繼續表演惡霸欺弱女的戲碼,這時車廂間的電動門一開,跑進來幾個吵吵鬧鬧的小鬼頭。
「給我給我……哈哈哈……」
小鬼們旁若無人的玩他們的,這節空蕩的車廂成了他們新發現的遊戲樂園,奔過來跳過去,還不時夾雜幾聲刺耳的尖叫聲。
吵死了!這群死小孩。唐弄曙吸吸鼻子,晶瑩的淚珠停在眼眶邊掉不下來,嘴角微微抽搐。
敢壞了她玩人的興致,自尋死路,那就換玩他們好了。
她深吸一口氣,拍拍臉讓頰上生出兩朵自然漂亮的紅暈,漾起甜笑喚來幾名小朋友。
「你們過來,姊姊請你們吃好吃的餅喔。」
小朋友們對視了一眼,歡呼一聲就急匆匆蜂擁向前,接過漂亮如洋娃娃的大姊姊手中的餅吃了起來。
餅很好吃,但是——太多了啦!
幾個小孩嘴中滿滿都是喜餅,一口還沒嚥下新的餅又湊在嘴邊等著被吞下,他們連開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越吃越噁心,不吃又不行,那個漂亮的大姊姊會瞪人。
而且……嗚嗚,她旁邊怎麼還有個壞人叔叔啊,好可怕好可怕,他們吃得好想哭……
「不要再餵了。」看他們吃也看得很痛苦的風間旭二皺起眉,「他們吃不下了。」
「咦,有嗎?你看他們還是一口接一口呀,喜餅很好吃對不對?」再吵嘛,不是叫得很大聲,看你們現在要怎麼撒野。
一名小孩受不了,想把嘴裡的餅吐出來,眼神不意接觸到唐弄曙的,一緊張竟被嗆著了,臉色又紫又紅的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
風間旭二見狀不忍心,伸出手來想幫小朋友拍拍背,幫他順順氣,可對方見他伸手過來以為他想打他,反而怕得想躲,風間旭二不以為忤的一把拉住他,為他拍起背來。
哪知其他小朋友看到這一幕全都嚇哭了,而被風間旭二「獨厚」的小鬼是又咳又哭的看來好不淒慘。
「小寶……凱凱……你們在哪裡?」車廂前方出現找小孩的家長。
「爸爸……嗚……」
「怎麼了怎麼了?喂,你想對我的小孩做、做……」在看清風間旭二的臉後,該名家長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做什麼……」
「爸爸,我好怕,嗚……嗚……好可怕……」他本來想說大姊姊好可怕,把他們當豬喂,但哽咽得根本說不清楚。
「這位先生,你這麼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子丟不丟臉,我……我可不怕你,你敢對我怎麼樣的話,我們就警局見。」小寶的爸努力壯起膽子道,現在人生得少,寵孩子寵得跟什麼似,見不得小孩受委屈。
「我?欺負小孩子」風間旭二不敢置信的指指自己。
是有人欺負小孩,但絕不是他。他瞟了眼在旁故做無事看戲的小女人。
唐弄曙眨眨無辜的雙眸,「這位先生,實在很不好意思,我代替他跟你道歉好了,你不要怪我們好嗎?」
道什麼歉呀,明明他又沒做錯什麼事!墨鏡下的銳眼朝她掃去,欺負小孩的人是她好不好
不過風間旭二心知肚明這話說出來肯定沒人信,連他自己也不信,她這個天使般美麗的女孩怎麼可能會欺負小朋友呢?一定是誤會,她只是好心想請小朋友多吃一點罷了。
小寶爸當場被電暈,這個漂亮的鬈發洋娃娃說什麼都好。「欸,既然小姐你都這樣說了,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了。」說完瞄了風間旭二一眼。
風間旭二苦笑一記,他有一種被栽贓的感覺。
「小寶、凱凱、翔翔,走了走了……嘖,你們在亂吃什麼啊,吃得滿嘴都是……」小寶爸邊碎唸唸邊趕緊把小孩帶開。
「順利解決一盒……啊,糟了,忘了叫他們寫心得報告。」唐弄曙一擊掌,直呼可惜,一臉大有想去把人追回來之勢。
風間旭二拉住她,「別去了。」
她不滿的嘟起嘴,「為什麼?」
「因為到站了。」
「啊!到站了?」這麼快。
「你……要不要幫忙?」他看了眼一旁的推車。
廢話,有人力推車為何不用「那就麻煩你了,不知公車肯不肯幫我載東西?」
唐弄曙最後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卻清楚地傳入風間旭二耳裡,他身子僵了僵,往前一的跨的長腿放慢,徐徐而行。
他絕不承認自己是故意走慢好讓她跟上,他不趕時間,慢慢來無所謂,即使有百來張嘴巴等著吃點心。
火車並未直達春風鎮,它停靠在距離四十分鐘車程的鄰近市鎮,要到春風鎮還得轉車,每天十班左右的公車奔馳在公路上。
不過他不是送她到公車站,而是走到停車場,一輛有點掉漆的天空藍廂型車映入眼簾。
「這是你的車呀!看起來不太拉風,你要不要考慮換雙門跑車,我姑姑有輛想淘汰的保時捷,車門撞歪一小塊,車齡兩年。」幸好姑姑很會賺錢,稍微敗家一點沒關係,再說那輛車也是某位高層官員送的。
他不缺那種東西,若有想要的話,根本不會到春風鎮來……
不發一語的打開後車廂,他非常認命地將那九十九盒喜餅搬上車,實在想不透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明明就與他無關不是嗎?為何她能理所當然地看著他勞動,而他也無半句怨言地甘心承受?
一直到車子快駛進春風鎮,他還是沒能想通,只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可是找不出怪在哪裡。
「對了,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日後有機會去看看他開的是哪一種店。
啊!就是這個,他們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彼此並無交集,她怎能毫無戒心的坐上他的車,一點也不怕長相兇惡的他對她心懷不軌?
風間旭二握著方向盤的手倏地一緊,青筋浮動,表情比平常還難看一百倍,他像要空手與黑熊搏鬥似,死命地瞪著前方的路。
他就這麼無威脅性嗎?還是她天生無防人之心,把每一個人都當成好人。
不知是惱她的無知,或是氣自己的多管閒事,腳下重踩油門加速,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同時,悶聲的說道:「風間旭二。」
「咦,你是日本人?」他中文講得很好說。
「旭二。」風間先生聽起來像在喊他父親。
她從善如流的問道:「旭二先生來台灣幾年了?」
「……沒幾年。」
「你有親朋好友住在這裡嗎?」
「沒有。」
「那你總有認識的人吧!譬如鄰居。」他總不會足不出戶,關在屋裡孵蛋。
「少有往來。」他們見到他的動作是——關門。
「哇!你很孤僻,這樣你的店請得到員工嗎?」肯定生意清淡,無人上門。
「十個。」他說得簡短,好像話太多會咬舌。
「十個呀……」俏麗大眼骨碌碌的轉,「那麼為了感謝你今日的義舉,就搬五十份喜餅當謝禮,你可不能推辭。」嘿!嘿!別怪她恩將仇報,她也是逼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