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寄秋
「帥哥哥,我手很酸,你能不能幫我推一下?」唐弄曙漾著水波的大眼直瞅著他,桃腮微暈。
姑且不論她本就獨具一格的審美標準,衝著她想利用人家這一點,說對方長得像金城武加裴勇俊都沒問題。
「你不是死了……」呃,他這麼說會不會太直接,傷到她脆弱的心?
小時候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就非跟他同一個世界的,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只有靈界的朋友把他當同類,大家都長得一樣可怕,不用忌諱。
後來家人常看到他和空氣對話覺得不對勁,一問之下去求了個避邪符,才斷了他的「不正常交友關係」。
沒想到多年後再度有人……不算是人的人,敢主動跟他攀談,還誇他帥,他直覺的想到是不是符咒已過期,失效了?
愣了愣,唐弄曙有些不解地偏著頭,模樣好不動人。「我死了嗎?」
這男人眼睛瞎了不成,先是無視她的求救,繼又詛咒她早死,他是哪裡有病還是被女人拋棄,居然把如花似玉、沉魚落雁的小美人當死人?
要不是為了維持她纖弱如柳的形象,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她肯定給他一頓好打,告誡他歹路不可走,人人心中都有一朵蓮花。
唐家四個孩子當中,就屬老二唐弄曙脾氣最火爆,也是最不能受氣的一個,簡直像頭母老虎,誰敢惹到她就得提防被一口咬死。
可是這僅僅在唐家而已,一有外人在場,她馬上變身溫婉可人的小綿羊,帶著水氣的明眸眨呀眨,一副亟需被拯救的模樣,沒人幫她就會西施捧心,弱不勝衣。
「你是鬼,難道你自己都不知道……」突地,風間旭二盯著地上的影子,見鬼似的瞠大眼。「你……你沒死」
原來她不是鬼。
談不上是安心或是錯愕,他的心頭拂上一種怪異的感受,不發一語地接手她的推車,直接推進停靠在月台上的火車。
不過在看到印有囍字的禮盒,他眼角一瞄跟著上車的女孩,淡淡的悵意湧上眼底。難得有「真的人」不怕他,她卻要結婚了。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鬼,我長得很難看嗎?」攸關名譽問題,她一定要問清楚。
「不醜。」他簡單地說道,抑制不住想看她的慾望。
「但也不美,這是你的意思是吧?」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嫌棄,她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很美。」美得他不敢再多看一眼,怕生邪念。
「很美?」她一臉狐疑。「那你為什麼不看我,好像看了我會傷眼。」
唐弄曙可是在長輩們的讚美聲長大(她姑姑不算),非常有長輩緣,每一位老人家見到她都喜歡得不得了,對她的小臉又捏又掐,直呼可愛。
從小到大她都是別人眼中乖巧、甜美的小女孩,只有她看別人不順眼過,很少有人不被她甜甜的長相所蒙騙,繼而掏心掏肺的寵愛她,生怕她受一絲委屈。
而他一開始的態度就讓人很不滿,雖然不能說是眼睛長得頭頂上,可那張繃緊的臉連一點笑意也沒有,活似來討債的大哥,沒能給他滿意的數字定大開殺戒。
「你要結婚了。」一言以蔽之。
「我哪有要結婚……」驀地,她視線落在推車上,噗哧一笑。「天哪!好大的誤會,你難道以為看到喜餅就表示有人要結婚?」
「那不是你的喜餅嗎?」他雖是日本人,但對台灣這塊土地上的各項習俗多少瞭解一些。
「是,是我的喜餅,但不是我要嫁人,我才沒那麼倒楣呢!年紀輕輕就往墳墓跳。」她還想多玩幾年。
一思及推到腰都快斷了的眾多喜餅,唐弄曙臉上的笑立即消失,繼而浮上的是後悔不已的無奈,她自認為已經溜得很快了,沒想到還是不夠快。
那些叔叔阿姨自備酒席桌椅,米酒、高粱、白蘭地和威士忌一瓶瓶往桌上擺,拚酒划拳喊得好不熱鬧,個個喝得快掛了還嫌不夠盡興,還不知死活的拚命吆喝,想把一堆混酒灌進新人的肚中。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沒人會注意到少了一個人,因為大家都喝紅了眼,視線茫茫。
誰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前腳才剛一動,鬼魅一般的穿腦魔音早一步等著,「奉命」等候的小妹連忙傳達西太后的旨意。
果然是她的惡魔姑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劉女士大手筆地訂購一萬份喜餅,又怕不夠送地追加五千份,滿滿一倉庫的喜餅堆到天花板,壯觀不足以形容。
幸好參加婚禮的人不在少數,這邊一盒、那邊一盒也分得差不多,剩下一千多份再給親家回禮,大概剩一兩百盒不到。
不過這不是災難的結束,而是恐怖磨練的開始,那麼多的喜餅他們不可能吃得完,放久了又會發霉壞掉,因此姑姑將之分成四等份,由四個人負責送到學校,分送給同學吃,沾沾喜氣。
而她是最大的一座山,不多不少剛好是一百份,她懷疑有人作弊,分配不公,可其他三人異口同聲說是姑姑的意思,他們不敢違逆。
真的,她敢發誓她看見老大、老三、小四眼中的幸災樂禍和竊笑,分明在嘲笑她自做自受,有活路不走偏往死裡鑽,連流氓都怕的大律師可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悔不當初」便是她唯一的想法,不肯放過她的姑姑還藉由小妹的口,要她別半途就把喜餅丟棄,她要每個吃過的學生都交上一篇吃後心得感言,不得敷衍。
天哪!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吃口喜餅還要寫報告,誰肯干呀!
光是一路從家裡推到火車站就夠累人,還不許用宅配或托運,她手臂會變粗不是沒有理由,全是拜惡毒的姑姑所賜。
第二章
「你是不婚族?」
斜睨了他一眼,正在拭淚的唐弄曙停下手上動作。
「不結婚不代表我是不婚族,人家我還是學生吶!現在談這個問題太早了。」她連想都沒想過,感覺好像還是很遙遠的事。
其實她和姑姑不過相差七歲,已有男友的大姊怕過不了多久也要步入禮堂,准姊夫杭縱天盯她盯得很緊,唯恐她又死性不改地勾引別人的男朋友,唐家的女兒似乎沒晚婚的命。
急駛而過的火車一路南下穿過城鎮和鄉野,離繁華似錦的大都市越遠,入目的景致也就越鮮活,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剛抽出新穗,三、兩隻白鷺鷥棲息在田間。
她念的是一所私立五專,創校還不到十年,師資風評不錯卻知名度不夠,每年招生只招收一科一班,有時還不足額,學生素質良莠不齊,有幾近滿分的榜首,也有三天曬網、兩天捕漁的牛頭班學生。
而她挑這所學校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風景優美,學校後方一百公尺是處懸崖,一打開窗戶便能迎向藍藍的大海,暖暖的海風一吹來令人昏昏欲睡,讓有失眠毛病的她非常喜愛。
另一個讓她流連忘返的地方是校舍北區的墳場,那是一處規劃完善的公墓,整齊劃一不生雜草,依著斜坡而下,植滿各式花卉。
公墓裡有幾位管理員負責整理,她和他們都混得很熟,因為她把墓園當公園常去走動,有時看見新墳的花枯了還會幫忙澆水,和墓碑上的相片聊天。
「你是學生?」風間旭二扶著推車小心不讓其上的餅山垮下,表情微帶一絲詫訝。
「怎麼,不像嗎?」她故意攏攏自然卷的鬈發,讓它如流瀑一般披洩在背。
他搖頭,「哪一所學校?」
鋼琴老師或是追風尋月的藝術家。這是他心裡為她認定的角色,她不染纖塵的脫俗氣質有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入凡仙子,輕盈得讓人以為她隨時會被風吹走。
和大多數的男人一樣,他也被她的外表給騙了,未生情,先生憐。
「春風。」
咦了一聲,他將滑落的墨鏡推回原處。「春風鎮唯一的那一所五專?」
「你知道?」春風鎮是新開發的市鎮,地處僻遠,總人口不到兩萬。
他咳了咳,表情顯得不太自在。「我住在鎮上。」
「啊!你住在鎮上?」怎麼可能,像他這一型的男人是四處漂泊,流浪才是正確的生活方式。
嗯,先入為主的觀念真是要不得,會住在春風鎮的男人大都沒什麼野心,不是老人,就是半退休的公職人員,要不是青壯年轉型的農夫,以有機生態招來商機。
「我在鎮上開了一間……店。」風間旭二靦靦地說出口,但神情仍冷硬的看不出一絲情緒。
「什麼店?哪天我去瞧瞧,幫你捧捧場。」挺好奇的,他會開何種店?
一瞧見衣服底下微微僨起的肌肉,唐弄曙忍不住掩唇低笑,她想他很適合當摔角教練,或是教人打拳的國術師父。
「你暫時用不著。」他的視線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溜了一圈。
「為什麼我用不著?」他不說,她反而更想弄清楚。
他是說暫時,而非永遠,那表示總有一天她會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