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陳毓華
「我……還有一些帳條還沒抓出來……」
「那種死板板的東西又跑不掉,放著。」把人按進座位,「吃飯皇帝大,什麼事情都得等用了膳再說。」
聞到食物香味,陶步荷這會兒也感覺到餓,三菜一湯,道地的北方菜,色香味俱全,看起來好吃得不得了。
「吃吧,我讓廚房把味道調淡了。」他也拿起牙箸。
「這不合規矩。」兩人在書齋用飯,旁人會怎麼說?
「這裡規矩是我定的,我愛怎麼做誰敢說話?再說,很多事情我們都不是頭一遭了,你擔心什麼?」橫眉,扒了一口飯,見她不動,瞪她。
「那是誰把帳本貨單弄得一團亂的?你進了數量驚人的瓷器、茶葉跟香料,卻堆在倉庫裡,為什麼?」這麼霸氣,她偷偷吐了舌頭。
像這些東西若不是要二手轉賣出去,堆在這小島上並沒有其他用途。
「你去了倉庫?」
「我沒鑰匙,那位大叔不讓我進去。」說她是閒雜人等……
「你要去跟我說聲就是了,我帶你去。」
「你還沒回答那批貨是做什麼用的?」還要他帶,這麼麻煩。
「吃飯的時候不要談公務。」他蹙眉。到底,他當時進這些玩意兒是做什麼用的?
事過境遷,老實說他也不記得了。
他若這麼回,會不會被瞪?
「還有,島上礦坑的年產量這幾年的數量也有點奇怪。」
布紫陽筷子挾了咕咾肉放進她小嘴,停止了她的滔滔不絕。
她嚼啊嚼。「還有……」
又一筷鮮甜的蓮藕。
陶步荷眼珠轉了轉,紅唇揚起某些淺淺的笑意。
看起來,不,不是看起來,是篤定,他怕死了這些東西。
第六章
「納福,陶姑娘人呢?」
下人眼中越見人味的布紫陽,難得忙碌兩天後回到水苑。
「稟島主,陶姑娘在書齋。」
茶沒喝,就連素常愛換衣服的例行習慣也省了下來,布大爺一旋身出了水苑往書齋去。
片刻又片刻後。
「平安,陶姑娘呢?」他的聲音隱晦了。
書齋裡只有後來被派來遞茶水的平安,几案那一落落亂得可以的帳冊、租約也不見了,難得的窗明几淨。
「姑娘說要出去走走。」
「她出門你為什麼沒跟著?」打雷了。
「主子沒吩咐,姑娘也說她去去就回來。」這主子在書齋出現的頻率好像高了點,還夾雜閃電。
「她什麼時候出去的?」真是會被小笨蛋氣到爆。
「約莫酉時的時候。」
「那麼晚還放她出門,你沒腦袋嗎?」遷怒、遷怒,這絕對是遷怒。
本來膽子就最小的平安嚇破膽,咚地跪了下去,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主子不曾交代不許姑娘出門。」
「嗯?」還狡辯?
平安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布紫陽拂袖而去。
跟他玩捉迷藏是嗎?
他偏不玩,就不信那丫頭不回來!
但是——
天色已暗,那個丫頭不知道天黑後的島上路有多難行,萬一要是跌下海……他越想越覺得悚然。
「混蛋!你最好不要出事,要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給她活兒干,原來是想找點事給她,沒想到她認真的程度直逼專業帳房,十幾天不眠不休,廢寢忘食,每次去書齋探她,餐盤要不是完封未動,要不就是挑燈夜戰,夜深時,他少有的良心會有些後悔把這麼重的擔子丟給她,可是她認真專注的模樣卻更深的撼動他的心。
他沒把女人放在心上過。
她要是肯像那幾個側室的愛慕虛榮,只想獲得享受,他對她的感覺也許可以簡單些。
他抹臉。
該死!他胡思亂想什麼?!他恣意妄為的生活自從陶步荷這丫頭來了之後,似乎完全走樣。
可是他從沒想過要把以前那種沒有她的日子找回來。
他在水苑踱來踱去,搞得納福跟迎春提苦心吊著膽,就連外面護衛森嚴的手下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飲食無味,就連泡澡也泡得心浮氣躁。
認了!
他再不出門把那女人找回來,今夜不能睡的人肯定是他。
他詛咒了聲,認定方向後提氣以非人的速度躍上銀杏樹梢頭,如同夜魅般的撲向他處,瞬間不見人影。
眼看主子找人去了,倚在水苑門外的迎春卻合十起雙手,「姑娘啊,你就別讓主子逮到人,要是被逮著迎春也保不了你啊。」
「你胡說什麼?姑娘要是有個萬一,我看你我就等著被剝皮吧!」納福涼涼回話。
不過,這陶步荷到底出門走走,走哪兒去了?
原來自從來到逍遙島上,她還沒有認真的把這島嶼給逛上一遍。
納福、迎春、平安這三個丫鬟沒有主子的命令哪也不敢去,至於那位主子最近又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她閒了兩天,想說出去閒晃一下應該不礙事。
這一晃卻發現天黑後別說人影,就連白天汪汪叫的小黃狗也都沒了蹤影。
這逍遙島的晚上只有一粒黃澄澄的月亮掛在高處,沒有燈籠的她比瞎子摸象還要慘。
這下回不去了。
怎麼辦?
海風一陣陣,吹得她透心涼。
怎麼辦?
初冬的海邊一入夜竟然這麼冷。
「紫陽……」
「哼!」
咦,「紫陽?」
「以後你要再這麼任性妄為,看我怎麼整治你!」
誰?不管誰,只要是人就好。
她慌亂的站起來,一不小心踩了裙子。她認得那聲音……
「你給本大爺小心,要是掉進大海,看我理不理你!」看在她剛剛喊了他的份上,那頓屁股就算賞了她。
她才不理布紫陽的威言恫嚇,嗚咽了聲,撲進他胸膛。
看著她埋進懷裡的頭顱,懷裡摟著她冷得像冰塊的身子,抱緊的同時也火力全開。
「女人不好好呆在家裡到處亂跑……」沒講完就捱了陶步荷的粉拳一陣亂打。「下回出門要帶個人,要不,也要等我回來。」
「等你回來,你又不會帶我出門。」
布紫陽撇嘴,「誰說的。」
她抽抽噎噎。
「你把我的衣服哭濕,我可先聲明它很髒。」不知道要怎麼安撫女人的男人,只會溫柔的環住她,極盡所能的給她溫暖,那張嘴還是得理不饒人。
「真的嗎?你以後會帶我出門?」抬起淚眼,水汪汪的眸子裡閃著不敢置信的光芒。
布紫陽被她眼中的亮芒蠱惑了。
「我是什麼人,講話一定算話。」
「你真好。」她悄然的歎息了。
「我聽過百萬種惡毒的評語,就是沒有誰說過我好。」惡魔、妖道、邪魔歪教、殺人不眨眼的暴徒……
「我們回家吧。」
「好。」他說回家,陶步荷滿心歡喜。
再度對上他美得不像話的鳳眼。「你真漂亮!」
布紫陽輕敲她的頭頂。「我是男人,以後讚美我別用這種娘娘腔的字眼。」
偎在他胸膛,逐漸獲得暖意的陶步荷笑了。
「遵命,島主大人!」
「叫我名字。」
「不行,這於禮不合。」
「你剛剛明明叫了。」
「我只是意思意思的叫看看會不會有人出現嘛。」
「我喜歡你喊我名字的樣子。」
陶步荷也沒力氣跟他爭辯,反正這島上就他最大。
喊就喊。「紫陽大人。」
他好想歎氣。「去掉後面兩個字。」還有,「不許再說於禮不合四個字。」
「你要求真多。」
「我要求多?」
「不是嗎?」那是什麼眼神,怎麼變深了?
布紫陽笑得春風得意。
「有機會我會讓你真正體會,什麼叫做我的要求!」
陶步荷有些目眩神迷。
那是什麼感覺?怎麼,心裡溫柔美好得像揣著只振翅的小鳥?
「好,回家。」
她有家,在離開終南山幾千里或幾百里外的小島上找到了家。
☆☆☆☆☆☆☆☆☆☆☆☆☆☆☆☆☆☆☆☆☆☆
端水薰香,女人黑綢般的長髮讓納福細細的抹上了香油。
陶步荷白皙的皮膚在燈下透著紅暈。
「都要睡覺了,不用這麼工夫吧?」感覺她好像一隻等著被送上祭台的豬公,手腳被細細收拾過,又是花香薰染,又是水香,害她都要打噴嚏了。
「姑娘再忍忍就好了。」納福手腳俐落的安撫著。
可陶步荷渴睡得要命,打從海邊被帶回來就被馬不停蹄的打扮,雖說納福本來就很愛打扮她,不過要上床睡覺,就不用這麼講究吧。
「姑娘請安歇吧。」左瞧右瞧終於滿意的納福收拾什物準備退下。
陶步荷拉起裙擺歪倒在香噴噴的大床上。
最近是錯覺嗎?好像這三個丫鬟對她超過了恭敬跟好。
其實大家的地位都差不多,用不著這麼必恭必敬的。
她想得恍恍惚惚,忽然察覺床沿上多了一道人影。
「怎麼是你?」她睜開一隻眼覷。
「為什麼不是我,要不然你以為應該是誰?」她看起來可口極了,讓他心猿意馬。
「我沒別的意思。」他來找碴的啊?
「最好是這樣!」明明就沒有惡意的人,為什麼講話非要夾槍帶棍的?
「夜很深了。」她困得有點口齒不清了。
「的確。」要不然他來水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