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夏喬恩
「老闆,你馬子啊?」兩人身後突然傳來工人的調笑。
「幼齒喔!哪裡趴來的?」標準的台灣國語。
「你們好,我是荊先生的保鑣,我姓苗。」苗水淨有禮的轉身打招呼。
「啊?」兩名工人皆傻眼,有沒有搞錯,女人當保鑣,而且還是個小不點?噗噗……兩人笑得好放肆。
「吵死了,笑什麼笑!太閒是不是,還不給我回去工作。」不知為何,兩人瞧不起她的眼神惹惱了他,雖然他也不認為她夠格當一名保鑣,但他就是不准有人這般瞧輕她。
「喔,保護女生ㄋㄟ,老闆你喜歡人家後?」兩人不肯走,留在原地嬉鬧。
「還不走?小心我叫你們搬鋼筋,操死你們!」
「好啦好啦!」兩人這下才肯離去,不過還是邊走邊笑,頻頻回首看著苗水淨和荊忍;小不點保護大巨人,真是笑死人了。
又來了,就是這樣,事情一旦沾到她,他就容易受影響,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轉身,瞪了她一眼,早知道就不該帶她來工地。「總之,我不需要別人保護我,遲早我一定會把你勸退。」
莫名其妙被人瞪,她歎了口氣,默默的跟在他後頭。
第一次被人嫌成這樣,真是不習慣,心裡頭好像有種感覺在醞釀,感覺悶悶的,不大舒服。
荊忍踏上沒有扶手的樓梯,快步來到四樓,正巧看到工頭,便問起狀況:「老謝,進度如何?」
這兩個月來,公司同時做三件案子,工地分別在新店、北投和花蓮,他幾乎每隔兩天就得開車到各個工地監工巡視。
「一切照計劃走,不過今早氣象局發佈中台警報,我猜會下幾天雨,希望別影響進度。」
「延誤幾天無所請,不過要放機靈一點,颱風來之前,把重物捆好移到低處,石灰粉、沙泥容易淋濕的東西要做好防潮的準備,颱風期間,留兩個人守衛,別讓宵小把我們的鋼鐵機械拿去賣了。」
「我知道。」
交代完事情,荊忍便到各個樓層觀看施工狀況。
樓下重機械運作的聲音像鑼鼓,樓上工人施工的聲音像打仗,苗水淨一邊適應著高分貝的噪音,一邊安靜的跟著荊忍來到了七樓。
七樓暫無施工,被用來堆放材料,環顧四周皆是未上窗的窗戶預留口,外頭風力強勁,穿過各個窗口帶來強大的風沙也造成刺耳的風聲,苗水淨下意識的瞇起雙眼並輕摀住耳朵,但始終注意著週遭的動靜。
至於荊忍,不愧是從事建築工作的,窗外的強風對他毫無影響,更無法顛簸他的步伐,他逕自走向方大的窗口,探頭往外牆望去,想看看外牆的施工品質。
然而就在此時,遠方的大樓反射出一抹銀光,荊忍直覺認為是窗戶的反光沒在意,於是彎身低頭往下看去,可是苗水淨卻瞪著那抹銀光,然後瞬間繃起了身子。
毫不猶豫,她驀地提氣向前奔,接著雙腳一躍往荊忍的背上撲去——
「什……」荊忍正要起身抬起脖子,一股衝勁就壓上後背,他來不及反應,身體被壓得失去平衡,視線搖晃,底下的鷹架瞬間變成好多條,他身體斜晃晃的就要往外翻出去。
「穩住!」她用力踩住他的後腳跟,將他前傾的身子往後定住,然後雙手抓住他的手肘,一扯,將他旋了一百八十度,接著快速將他拉進室內。
天旋地轉的被人轉了一圈,荊忍驚嚇未平,一看到原來是苗水淨幹的好事,立刻破口大罵:「你該死的在幹什麼,你差點把我推出去!」
「別抬頭,趴下!」見遠方銀光又閃,她皺起眉頭,踮腳撈住他的後頸,想把他的頭按低,他卻不肯合作,隔開了她的手。
「你究竟在搞什麼鬼,這是什麼地方,你這樣玩……」話才罵到一半,天地又是一陣旋轉,光影錯亂間,他看到她臉上的淺笑不見了,優美狹長的丹鳳眼進出冷厲的光芒往他的身後瞪去,然後……
砰!他的身子硬生生的跟水泥地打了個大啵,沙塵自他的週身揚起竄入他的口鼻,兩秒內,他連打了三個噴嚏,手腳、腰背全痛得要命。
第四章
沉默,往往是火山爆發的前奏曲。
「你沒事吧?」她問。
「你說呢?」他絲毫末動,反問壓在他背上的女人。
「我很抱歉。」剛剛若不是他不肯合作,她也不會使出擒拿術,把他撂倒在地。
「抱歉?」先是差點把他推出窗戶,然後又把他壓在地上,她卻只說了抱歉?「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愛上我了?」腦筋一轉,他突然這麼說。
「我沒、沒有,那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突然這麼說?她被他的驚人之語嚇得結巴,連忙否認。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推出去?」
「我不是推你……我是想救……」她想解釋,但是心裡實在不懂他的意思,於是只好反問:「請問我愛上你跟要把你推出去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你愛我愛得瘋狂,可我卻一心一意的只想趕你走,你萌生恨意,所以想把我殺了。」他亂掰,純粹玩她。
三條線滑下額頭,再次覺得他想像力豐富。「你……想太多。」一般人才不會這麼想好不好?
「喔?那現在這個情況怎麼解釋?你壓在我身上,不就是要強暴我嗎?」火氣依舊在腹間竄燒,不過他可以暫時忽略,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剛剛對他這麼「照顧」,他要是不馬上回報豈不是說不過去?所以算帳那種小事還是等一下吧。
「才、才不是!」她又失措,臉上的溫度頓時升高,捧著緋紅的臉頰,她急忙忙的自他身上起身,退到一旁角落。
「不是?」他轉頭看她,卻發現她的表情失去鎮定,而且染上了一抹酡紅,隱藏不住的驚慌,明白顯示她被他的話嚇得不輕。
「不是!」像是要表示自己有多肯定,她放大音量回答,頭還飛快的搖了兩下,耳邊兩條長長的辮子在空中快速飛蕩,甚至打到她的臉上都不自知。
她是個慢郎中,做什麼事都慢,可是此時她卻沒發現自己的動作有多快,為了澄清,她連說話的速度都進步神速,不再是龜爬的境界,不過荊忍卻因此發現她的弱點。
呵,原來她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啊?對她硬,她總是不痛不癢、不為所動,現在不過對她開點小玩笑,她就被嚇成這樣,真是清純呀!
「你要我怎麼相信,我都被你壓在地上了……」嘴角閃過一抹笑意,他繼續玩她,然後緩緩撐起身體……
「別動!」風馳電掣間,她出手將他的上半身重新壓回地面,讓他繼續五體投地,膜拜天地,而她則是回頭自窗角往遠處望去。
銀光不再,一切又恢復自然。
耳邊依舊是噪音和風聲,窗外依舊是陽光和強風,除了幾秒鐘前隱藏在噪音和風聲中的兩聲槍響,和身後牆上憑空多出的兩個彈孔,一切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許久之後,他才又發出聲音。「……好吧,我糾正,你不是要強暴我,我想你是要姦殺我。」呸!他吐出嘴裡的沙子。
「不!不是這樣的,你完全誤會了!」這下她可慌了,快速轉過頭,雙手和頭全快速的左右搖晃。
「誤會?不,我肯定沒有誤會。」他起身,拍掉一身的灰塵,潔白的西裝外套髒得像是進過大煤爐,慘不忍睹。
「你聽我解釋……」雖然他的聯想很荒唐,但她還是得解釋,把誤會澄清。
「我不想聽,我的心靈已經受到傷害,我的身體也烙下了傷痕,你要我怎麼相信你?你要我怎麼出去見人?」所謂傷痕,就是指明後天可能會出現在腳上的瘀青。
「沒有那麼慘吧?我看你……挺好的。」怎樣也不會承認他現在的樣子真的很狼狽。
「好?!哪裡好?你看,褲子破了個洞,袖子也裂了一大截,衣衫不整、不倫不類,任誰看了都會明白你在這裡對我幹了什麼好事!」看著她因為他的話而愈張愈大的小嘴,他暗笑到差點內傷。
「我從沒想過要對你做好事……」看到他挑眉,她自覺話裡有語病,於是連忙解釋:「我說的好事是你說的好事,不是真的就不對你做好事,我是你的保鑣,怎麼可能會不對你做好事……呃,我這樣說,你懂嗎?」亂七八槽,毫無章法,連她自己都聽得好亂,他聽得懂嗎?
「你不用這麼緊張。」他用慈悲的眼神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聖潔得有如菩薩降臨。「如果有人懷疑,我會告訴他們是我不小心跌倒,絕對不會把你供出來。」
「就說了,我剛剛不是要對你怎樣……我只是想要保護你啊!」不擅長解釋,也下知道該如何解釋,她只好拉起他的手,帶他來到一面牆前。「你看,這裡有兩個彈孔,剛剛你彎腰往外看時,對面的大樓有人想狙擊你,我來不及警告你,只好把你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