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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夏臾

    事實上,楊嶺的臉剛正有型,堅毅的下巴更看得出他不易妥協的個性。本來因過長的劉海而擋住的眼算不上大,卻也炯炯有神,頭髮也被電視台的髮型師修成了俐落的平頭,光潔露出的額頭甚至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颯爽許多——楊嶺的五官儘管談不上完美,卻都恰如其分地有著屬於他個人的味道和特色在。

    也之所以,汪予睫才會被嚇到。

    她是真的不曾想過一個人不過是剪個頭髮、刮個鬍子,整體形象竟然會有這麼大的落差。

    見她細長而秀氣的眼一直睇著自己不放,這下楊嶺也有一些尷尬了。他輕咳一聲,把自己一開始叫住她的原因說出來。「你……早上的那些菜,你怎麼解決的?」

    早上的菜?汪予睫一愣,搞了半天,這個男人叫住她是為了這個?他以為她吃了?呵,想太多。「我丟了。」

    啊?想不到她竟會這樣毫不掩飾的回答,楊嶺不禁錯愕。「你丟了……」儘管是已知的事實,可從她口中得到答案的震撼又和自己親眼所見不一樣。

    「對。」她抬高下顎,居高臨下的俯視,臉上表情彷彿寫著「那又怎樣」。

    楊嶺見了,更是一陣惱火湧上:「你……你怎可以丟掉?這是浪費食物的行為!你這樣很過分知不知道……」

    他是真的火大。這幾年來他在世界各處不同的落後國家輾轉遷徒,看多了那樣沒水沒電沒食物、痛苦得像是另一個人間煉獄的景象後,他連一粒米一滴水都不捨得浪費,而這個女人……競把那一些菜餚通通丟了?「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

    本來汪予睫打算告訴他那些菜因一些意外而掉到地上了,可第一,她原本就不打算吃那一些菜;第二,楊嶺這樣直接的指責令她很不愉快。是他自己多管閒事留了菜在桌上,也是他撿了一隻該死的貓回來,在兩相加乘之下造成她把那些菜弄到地上,甚至花了她一早上的時間去清理——

    她才想問他,他又有什麼權利來指責她的不是!

    而她也的確問了。「要不要丟是我的自由,本來就是你自己多管閒事,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這一下楊嶺更是火上加火。本來就談不上愉快的心情被她的話給激得一把火燒得更旺了。怒火在他眼中交織,他握拳,站起身來。高大的身材儘管隔了一段距離,仍是給汪予睫不小的壓迫感。幹嘛?該不會這個男人打算要揍她吧?

    確實,如果今天汪予睫是男人,楊嶺肯定會狠狠和她幹上一架。可問題是她是女人,而一個真正的男人是不會打女人的,不論那是在何種狀況下。

    他走近汪予睫,汪予睫本要後退,可轉念一想,不願讓楊嶺認為她是怕了他,於是站著沒動。這一星期來她和這個該死的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從來不曾像今天這般靠近過。

    在極近的距離下,她發現這個男人的身材比自己看到的還要魁梧許多;他身上的白色T恤包裹住他堅實有力的肌肉線條,粗壯的手臂不容分說的在她眼前抬了起——要被打了……汪予睫下意識閉上眼,等了一陣,卻不見預期的疼痛落下,才緩緩睜開了眼。

    只見楊嶺手上拿著一幀照片,照片上有兩個人,其中一人很明顯是他——頭髮亂了些,臉上鬍子只到胡漬的程度;另一個則是一個黑人小朋友,他乾癟而瘦削的臉對著鏡頭,似乎不是太自在。可令汪予睫感到訝異的並非他過於瘦骨嶙峋的身體,而是他淡淡垂於兩側的手——竟是沒有指頭的!

    見她眼中如預期的露出驚訝,楊嶺極為不悅的問:「你知道這個孩子為什麼沒有指頭嗎?」

    一個答案依稀在汪予睫腦中成形,可那個答案實在太駭人,她不敢置言,而楊嶺也確實證實了她的猜測——

    「他的手指頭全是他自己吃掉的。你知道嗎?那一年他們那裡鬧乾旱,沒水沒電沒食物,有好多人活活餓死。沒餓死的那些人呢?要不吃雜草,要不啃樹皮,真的不行了,就啃自己的肉……你知道那是怎樣一幅景像嗎?」

    汪予睫驚駭得瞪大眼,楊嶺靠她靠得極近,他以冷硬、毫無起伏的音調敘述著這些事,她聽得背脊發寒。可另一方面,她腦中也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憑什麼她要受這個男人這樣的指控,聽他講述這些她壓根兒不願知道的事‥

    於是她也火了,厲聲打斷楊嶺的話。「那又怎樣?那干我的事嗎?楊先生,既然你這麼有愛心,何不天天參加飢餓三十的活動,感受一下感同身受的滋味?」

    她言詞尖銳,毫無反省之意,楊嶺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怒吼:「你真是不可理喻!」

    汪予睫也不甘示弱的怒瞪回去。

    兩人相互瞪視,楊嶺氣苦,臉上表情扭曲,再受不了這個無可救藥的女人,他氣得當下拂袖而去,「碰」一聲狠狠甩上大門。他怕自己若再留在這裡、再看一眼那女人毫無愧色的臉,他真的會氣不過的犯下揍女人的大忌。

    留下來的汪予睫也不甘心的狠狠盼著楊嶺離去的背影,臉上也不掩憤怒。可在憤怒之後,接踵而來的卻是更多的無力感。

    她無力的緩緩坐倒在地,不否認剛剛和楊嶺的對峙很辛苦。他的目光直接而犀利,而他的指責如刀刃般狠狠刺入她心口——他那樣的指控太沉重,她承受不住。的確,她是浪費了食物,可他那樣下分青紅皂白、搞不清楚狀況的指責更令她生氣。他愛惜食物、尊重生命,難道她就不是?

    身為站在生命第一線的外科醫生,她歷經過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手術,每一次搶救生命的過程她總是全心投入,可醫院中的那些人從來只看她的表面。她高傲、她冷漠、她自負,也因這樣,當挽救不了病患生命的時候,她受的打擊比任何人都大,可旁人總以為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她怎可能不在乎啊!

    因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而悄悄走避一旁的貓兒,像是感受到了汪予睫的無力,怯生生自角落探出頭來。

    「喵……」它走近,可這一次汪予睫沒有閃避,因為她已沒有那個力氣了。

    「滾開,死貓。」打了一個噴嚏,對自己只能拿貓出氣這件事,感到窩囊的咬了咬牙,索性不說話了。

    汪予睫訕訕地站起來。經過這樣的不愉快,也許楊嶺要不了三天就會請她離開。原本她就打算要搬的,只是一直拖到現在,有外力強迫也好,這樣她就不會挑三揀四遲遲做不了抉定。房子住進去之後好好打理好就會有感情,她乾脆拿張地圖擲骰子決定算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起身,可起來的瞬間卻有一股椎心的刺痛感自肚腹傳來!「痛……」她哀叫一聲,突然的疼痛使她彎下腰去,幾乎直不坦身。

    她試圖再撐起自己,不意使力卻適得其反,讓她痛上加痛。小貓眨著烏潤的眼好奇的湊過來「喵」了一聲,但這一次汪予睫連揮手趕它的力氣都沒了。

    她向來有胃痛的毛病,起因是三餐不正常以及壓力過大,她回想今天中午自己吃了什麼,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胃真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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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廂楊嶺氣悶止不住,索性走到附近的公園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惱、越想越火大——的確,好管閒事的人是他,她不想吃或不爽吃都不要緊,可她怎麼可以糟蹋食物,把那些菜通通倒進了垃圾桶……

    他喝了一口剛自便利商店買來的可樂,想藉由糖份和碳酸讓自己不愉快的心情好一些,可惜效果不彰。

    此刻他總算明白自己想要和那個汪小姐好好相處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儘管對不起汪可擎那傢伙,可不對盤就是不對盤,他決定回去和那個汪小姐好好談談,請她擇日搬出自己的房子。

    反正,她也正有那個打算。

    打定主意,楊嶺打道回府,決心這一次徹底和她說清楚、講明白。然而就在他打開大門的同時,「喵」的一聲,貓咪受驚的向他衝來。他嚇一跳,抱住貓。「怎麼啦?該不是那個女人欺負你了吧?」

    貓咪不斷喵喵叫,楊嶺不懂貓語,自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就在他進門的剎那,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駭住了!

    「汪予睫……」他連忙上前,只見汪予睫整個人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發出微弱呻吟,她虛弱的眨了眨眼,發現是楊嶺回來了,一愣,想硬爬起來,卻心有餘力不足。

    看到他,她胃更痛。「走……開……」

    「走什麼開!你怎麼了?胃痛?」他見她撫著肚子,便猜測是胃部出毛病。「吃藥了沒?嚴重的話我帶你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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