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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月光石

    時間流逝的速度從沒有這麼緩慢過,舒柏昀沒有辦法獨坐在咖啡館等消息,去星巴克買咖啡帶走,然後逛了書店,書中的文字卻無法進入她的腦海,她隱約有著不祥的預感,急於將不祥的預感揮去,因為她不願相信巫心寧的手術會失敗。

    去唱片行逛古典樂CD,舒柏昀戴上耳機試聽音樂,刻意跳過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她大概會有段時間不想聽到這首交響曲。

    這是十月的最後一天。舒柏昀只知道岑子黎會在這個月結婚,但她不知道是哪一天,也許是今天,也許他已經結婚了,一切和她再也沒有關聯。

    古希臘的哲言:人以理性思考為喜,以感性思考為悲。以前這句話很有用,但這次在舒柏昀的身上失靈了。目前她清楚知曉,愛情的解藥不是維持理性的思考,時間才是緩解眼淚和疼痛的唯一方法。

    她必須讓歲月無聲滑過,心的痛感愈變愈淺,直到漸漸消失,而其中有些關鍵的事物不要被回憶起,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就是其中之一。

    整間唱片行只有兩個人,除了櫃檯年輕的店員之外,就只剩下舒柏昀了。在她之後,有兩個年輕得像是高中生般的女孩走進來。她隨意點播試聽機裡的音樂,正在低頭研究,眼角忽然瞄見一雙黑色的髒皮鞋走近她身邊,然後是改造手槍拉開保險閂的聲音,等她想反應,已經來不及了,槍口正對著她的太陽穴,一雙變態猙獰的三角眼凶狠地瞪著她,是林傲軍。

    這瞬間,舒柏昀明白,不祥的預感並非來自巫心寧的手術,而是她忘了看晨間的電視新聞,否則她就會知道清晨在押送犯人進看守所的路途中,林傲軍竟然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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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個早上,岑子黎瀕臨失控邊緣。

    全是因為許多微小的瑣事不順遂地接連發生。首先是宿醉。岑子黎早晨起床後頭痛欲裂,接著他發現手機被那只叫費加洛的黃金獵犬咬壞了,另外一隻叫茱蒂的黃金獵犬則被地上碎裂的酒瓶割傷腳,一大早就流血不止。

    昨夜是岑子黎結婚前的單身派對,簡昕在五星級飯店替他舉行的,照例請了脫衣舞孃從蛋糕盒中跳出來,有人表演魔術,男男女女喝得醺醉,除了酒還是酒。

    派對舉行到一半,岑子黎無聊地逃回自己的別墅,而獨自飲酒對他來說非常危險,他一喝醉立刻陷入無法自拔的回憶中。等到他早上酒醒之後,才發現休息室被他用撞球桿砸得面目全非,連水晶燈都掉到地上,而狗也在意外中受傷。

    早晨,頭痛欲裂地醒來,他對著鏡子刮鬍子,卻把臉刮出一道傷,而他即將在黃昏和易洛施舉行婚禮,卻已經開始有嫌惡婚姻的感覺。

    他嫌惡地凝視鏡子裡自己那張臉。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他變得愈來愈像冷酷無情的爺爺。可憐的是,儘管再怎麼冰冷無情,他雙眼的深邃處還是隱藏不了那種狼狽的寂寞。可恨的是,舒柏昀不能在說愛他之後隨即轉身離開,那像魔咒,留他獨自一個人漫無止境、瘋狂地想念她。

    她不能和所有的人一起勸他要放開,卻持續不斷鑽進他的腦海,讓他失去控制,惹他每個夜晚反覆去夢……

    黑白光影中,她心碎,而他寂寞。他獨坐在青春爛漫的餐廳裡,不能去尋找她。

    夢見她是那麼容易,但要在現實中看見她卻變成一種奢侈。

    他的心滯留在那一夜夏末熾烈的狂愛,拒絕離去。她怎麼能殘忍地說愛他,留他一個人獨自徘徊在沒有出口的回憶場景?他要怎麼去結婚,去娶另一個女人?

    岑子黎小時候的褓母黃嫂站在浴室門外,出聲說:「獸醫打電話來,茱蒂腳傷已經包紮好了,問要不要在診所多留一天?」

    「不要。婚禮結束,我會去接牠回來。」

    「你會把新娘帶來嗎?」黃嫂期待地問,說要結婚,可到現在她連易洛施本人都沒見過。

    「不會。她想住市區。」

    「那你呢?」黃嫂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要接狗回家就表示他要住這裡,怎麼才結婚兩人就分居?

    岑子黎頭痛欲裂地看了黃嫂一眼,一副不希望她追問下去的表情。

    黃嫂提醒他要吃早餐,識相地離開,看得出來他心情惡劣。

    然後,在開往即將舉行婚禮飯店的路途中,週六市區道路塞得一塌糊塗,車速慢如步行,惹得岑子黎不耐煩到極點,偏偏他沒有聽電台新聞的習慣,否則他就會聽到今早林傲軍在押送的路上脫逃,目前正和警方對峙、持槍挾持人質的社會新聞。

    林傲軍給警方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內岑子黎不出現,他就要開槍射殺所有挾持的人質,當然他會先從唱片行的男店員下手,他覺得男店員最礙眼,另外兩個女高中生可以猜拳決定誰先,每隔半小時,他就要把她們的屍體輪流丟出店外;至於舒柏昀,照例要把她留在最後,她才是今天的大餐。岑子黎可以不來,最好是剛好趕來收屍。

    岑子黎常用的手機被狗咬壞,因而無法通訊,備用的那支手機則放在辦公室裡,警方的電話是先找上他公司負責保全的雷健,雷健火速聯絡其他人想辦法要找到他,等岑子黎開車到飯店,剛進電梯,就立刻遇見著急而來的女秘書羅涵,才得知這項消息。

    時間早已超過一個小時,正午秋季的陽光放肆地灑在四周街道所有細微的角落,馬路上的車輛堵塞得很厲害,開車根本到不了,岑子黎穿著亞曼尼西裝得跑過兩個不同的街區,腳下每一步都加深了他內心的不安。

    等岑子黎到達現場,雷健正在和警方商討對策,看著汗流浹背的岑子黎,猛搖頭。

    「你來得太晚了,剛才聽說已有人質受傷。」雷健說。

    確定的訊息是其中一名女高中生要求上廁所被拒,林傲軍因為她的輕舉妄動而開槍打傷她的大腿,而舒柏昀則是因要求幫她止血而被他的槍托打傷鼻樑,鼻血直流。

    「反正都要死的,還需要止血嗎?!」

    林傲軍咆哮,已經完全不耐煩起來,焦躁地在唱片行踱步,警方不斷和他交涉,他一下要求車輛上高速公路,一下要求警方退出街區,一下要直升機,一下又要岑子黎非來交換人質不可。

    簡直到了語無倫次的程度,可見林傲軍內心自知逃不了,卻複雜恐慌且復仇心旺盛。雷健推斷岑子黎進去更危險,他很可能把所有怒氣都發洩在他身上。

    討論許久,警方決定從唱片行後門攻堅,林傲軍一個人面對四個人質,有利警方的突圍。但缺點是難保所有人質的安全。

    岑子黎不顧危險,主動要求進去。最後結論,以岑子黎交換男店員,趁機轉移林傲軍的注意力,而警方則是從後門攻堅。情勢急迫,不容片刻猶疑。正當岑子黎舉起雙手走向唱片行準備交換男店員,林傲軍忽然反悔了。

    當男店員走向警方,林傲軍從背後開槍射殺他,他在店門外不遠處倒下,然後林傲軍又把槍口轉向岑子黎,猛開了好幾槍,第一聲槍響起時,警方已經先將岑子黎按倒在地。

    交易破裂。林傲軍突然改變心意拒絕岑子黎進來,他要把店內三個女人殺光之後再自殺。

    救護車的聲音響徹雲霄,秋季的天氣晴得不可思議。靜寂的麵包樹街口瀰漫一股肅殺的氣味,透過店窗看出去,舒柏昀看到岑子黎和警察退回去了,男店員躺在地上,隨即被醫護人員搬上擔架,地上一攤血漬,無形中彷彿荒漠的禿鷹已準備往下飛撲,透露凶多吉少的預兆。

    到此,林傲軍已拒絕再和警方交涉,他躁鬱的眼神顯得更加亢奮,舒柏昀猜測,從一開始他就不打算讓岑子黎進來,他已經走到末路了,拉三個女人和他一起陪葬,比起要對付一個比他力量還大的岑子黎容易多了。

    舒柏昀曾去美術館看過雅典娜的雕像,青銅甲冑、火炯藍睛護衛著城池的雅典娜,是她心目中的女神。而她從來不認為自己勇敢,然而事到臨頭,當林傲軍對著她說:

    「一切都是妳的錯,都是妳不聽我的話,亂交男朋友。妳要知道我會怎麼處罰妳,但我也把妳留在最後。」

    然後,他粗魯地拉起其中一個沒有受傷的年輕女生,她們三個雙手都被膠帶反綁,根本無法掙扎,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粗暴地拉著那個女生,將她拖到另一邊的走道上。

    舒柏昀永遠無法忘記女生眼底的恐懼,這一刻,她內心猛然湧上一股說不出的狠勁,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後的衝動,她用放CD的鐵櫃邊緣磨損腳上的繩子,只能把繩索弄松,卻無法完全掙脫,她跳著衝到櫃檯找到膠台的利刃先割斷手上的膠帶,再割斷腳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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