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月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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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休息時間,最後一名掛號病人剛踏出舒柏昀的診療室,護士正要關上門,易洛施踩著PRADA高跟鞋,尊貴驕傲地走進來。
舒柏昀在電腦前記錄病人的詳細筆記,聽見聲音,移開盯著螢幕的視線,望向眼前宛如叢林女獅般孤傲的女人。
她穿著質料很好的象牙白套裝,腳上紅色高跟鞋異常顯目,她長得很美麗,在舒柏昀面前,舉止優雅地拿下她的太陽眼鏡,瞟著舒柏昀,眼神輕蔑,宛如瞟著她的女僕。
她的外表讓舒柏昀想到時尚雜誌的封面,是費珍珍年輕時期最渴望上的那種雜誌封面。
護士站在門邊,說:
「對不起,小姐,早晨看診時間已結束,請妳先預約掛號,午後三點再過來。」
「我不是來看診的,我是來看舒醫師的。」易洛施沒把護士放在眼裡,盯著舒柏昀,意有所指地說。
舒柏昀不認識她、也不太明白她的來意,叫護士去休息用餐,護士離開之後,診療室只剩下她們兩個,舒柏昀這才疑惑地問:
「妳找我有事嗎?」
易洛施打量著舒柏昀,直覺判斷她絕對不會是自己的敵手,嘴角揚起自信十足的笑容。
「沒事,我是來看妳的。」
「那麼妳看完了嗎?」舒柏昀冷靜地望著她。
「嗯,我看得很清楚,我不覺得妳有什麼特點。」語氣輕蔑,擁有驕傲神情的易洛施沒把來意說明,隨即優雅地轉身,連再見也沒說就離開診療室。
高跟鞋發出尖銳刺耳的回音,舒柏昀微蹙眉,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一周之後,舒柏昀這才明白易洛施探訪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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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晚間,在某飯店的頂樓要舉辦藝術品拍賣會。
舒柏昀的大學好友植村廉介長居大阪,最近到台灣旅遊一周,在該飯店投宿。午後,舒柏昀和廉介、安德烈約在二樓餐廳享用下午茶,晚上還要一起參加拍賣會。
到飯店時已經遲了。舒柏昀從來就不是會急促慌亂的人,但她在飯店餐廳找尋廉介的身影,被後方急促走過來的人撞了一下,力道不輕,腰處疼痛不說,拎著的皮包也被撞飛至地面,裡面的東西全掉了出來。
撞她的女人連一聲道歉也沒說,舒柏昀認出女人是上次到醫院莫名其妙說要「看」她的那個女人,只見她頭也沒回,毫不客氣走向前去,絲毫沒有要幫忙撿東西的意思。舒柏昀只好自認倒楣,彎腰撿拾掉落的物品──
筆記本、書籍、以及拍賣會藝術品的節目單、原子筆、香水、MP3,還有錢包……
舒柏昀不慌不忙將散在四周的東西一一撿起,而口紅滾到一雙黑色的皮鞋前,她彎腰撿起,站直之後,這才發現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岑子黎。
岑子黎正凝視著她。
舒柏昀的心莫名震顫了下。比起夏末最後一次見到他,他整個人更形冷酷,也加更沉默,深邃的眼底流露出一股抹不去的憂鬱。
舒柏昀的明眸中流露出淒清如秋的哀愁,兩人的目光在空間裡交纏,彷彿被誰下了魔咒,就此將他們釘在原地凝住不動,靜默不語,任由情感的火花與電流四處流瀉。
直到易洛施忽然叫住岑子黎,她走過來,舉止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然後說:
「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在這裡。」
到此,舒柏昀終於明白她上次來訪的目的。岑子黎和易洛施並肩站在一起,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是同一族類,冷漠驕傲如叢林的猛獅。而易洛施佔有性的手勢清楚說明了一切──
岑子黎說要在三天內忘了她,他說到就會做到。
舒柏昀只能保持淡淡的微笑,提醒自己該冷靜自制地轉身離去,而她離他遠去的每一步她都清楚知曉,她是在自欺欺人,岑子黎在她生命中扮演英雄救了她,她怎能在三個月後完全遺忘他?
凝視著她的背影,岑子黎冷硬的表情難掩熾烈的情感,為此他更氣自己,他已經把舒柏昀永遠逐出他的世界之外,當她無言地離去,她的身影卻偷偷鑽進佔領他的心,揮之不去。
岑子黎生硬地轉身,對易洛施說:「我們離開這裡。」
易洛施瞟他一眼,冷艷的五官流露出微笑。
「我要去化妝間一下,或許你可以先去樓下的LoungeBar喝一杯等我。」
岑子黎頷首表示同意,走向長廊深處的電梯;至於易洛施,她沒有走向化妝間,反而朝著舒柏昀的方向走去。
非常明顯地,易洛施不瞭解兩人的感情。她對舒柏昀的看法完全來自於名媛淑女組成社交圈中對舒柏昀的傳言──
一個女人妄想釣中金龜婿,卻因為家世背景太糟,資格不符而被刷下來,卻仍繼續霸佔岑子黎的豪宅不放,擺明了退而求其次,當他的情婦也無所謂。
在長輩的介紹下,易洛施和岑子黎吃過兩次飯後決定步上紅毯。她欣賞岑子黎果決、不拖泥帶水的執行力,在商場上他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凌厲攻勢聞名,她承認他們之間缺乏深厚的感情,但她非常滿意自己即將成為他的新娘,就像滿意手指上圈著一顆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鑽石戒指。
易洛施不在乎岑子黎在外面有情婦,但她不喜歡他把情婦養在自己屋子裡。誰都知道頂樓豪宅是岑氏建築企業裡的指標,怎麼能讓舒柏昀住在那裡。
易洛施叫住舒柏昀,後者聽見自己的名字,疑惑地轉身望著她。
「有事嗎?」舒柏昀問。
「我想妳不知道我是易洛施吧?」
「妳終於記得要自我介紹了嗎?」舒柏昀冷靜地微笑,語氣不乏嘲弄的意味。
易洛施懶得花時間和舒柏昀客套,她挑重點直截了當地說:
「我和岑子黎打算在下個月結婚。」
舒柏昀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行事果決的岑子黎很快就會找到適合的新未婚妻,而易洛施和岑子黎是如此的匹配──她凌厲的眼神、直率的態度,甚至讓舒柏昀想起初次見到岑子黎的感覺。
只是舒柏昀不明白岑子黎和易洛施何以要對她這麼苛刻。她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沒有愛,他們站在一起是那麼相似,就像兩頭孤單卻驕傲的獅子一場荒謬而無望的婚姻,成就了什麼?
「所以?」舒柏昀看著她好奇地問。
易洛施要求舒柏昀在限期內搬出頂樓華夏的寓所,她以不容商量的語氣說:
「我看上那裡的好視野,準備當成結婚後的新屋,我需要時間重新裝潢,妳如果不搬走,會造成我的困擾。」
事實上,舒柏昀已經收拾打包了大部分傢俱,只是她一直沒有找到安全的居住環境,她必須考量林傲軍保釋後對她的威脅,但她猜想易洛施不會同情她的處境,而她也確實沒有繼續住下去的理由。
「我會在三天內搬清,這樣可以嗎?」舒柏昀毫不考慮,簡潔地說。
「那很好。」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趕走她,易洛施嘴角浮現得意的微笑,趾高氣昂地轉身離開。
跋扈而喧囂的高跟鞋聲立即傳來,舒柏昀只是輕歎口氣,想擺脫易洛施帶給她的所有不舒服感覺,轉身去找植村廉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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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夜晚,藝術品的拍賣會正如火如荼展開。
舒柏昀穿著FENDI淺白色短裙小禮服,左邊坐著植村廉介,右邊則是安德烈。植村廉介是台日混血兒,小時候曾短暫在台灣念過書,目前則在大阪醫院擔任精神科醫生,他們三個人多以中、英文相雜溝通。
之所以會參加這場拍賣會,是因為植村廉介想參觀日本江戶時期以陶瓷打造的蒸餾式咖啡機,而舒柏昀在意的是梧清秋的油畫最後會被誰買走。現在,台上正在拍賣明清時期的骨董花瓶,這是他們三個人都不感興趣的藝術品,於是自顧自地聊起來。
「也就是說,上課鐘響了以後,大學教授不滿意學生的出席率,正在請班代點名,然後他對班代說:有沒有應到的未到?結果班代表說:抱歉,教授,我沒有聞到。」安德烈語氣平穩,笑著說了一個有顏色的笑話。
植村廉介立刻聽出他話裡的雙關意味,斜看他一眼。
「你竟然在女士面前說:有沒有陰道的味道?安德烈,我看你愈活愈退步了,像個還沒長大的國中生。」
「沒關係,我不介意。這個笑話我聽他講過好幾遍了。」舒柏昀面不改色地說。
「妳怎麼能忍受他?」植村廉介問。
「我不得不忍受他,因為他是我好友的主治醫師,只要他開刀的時候不要不小心把這種愛說笑話的病傳染給病人,我想我們沒有反對他的理由。」舒柏昀理智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