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月光石
這次為了確認林傲軍真的暈了過去,岑子黎還重重地在他胸口上踏一下,這一擊,至少可以讓他肋骨斷好幾根。
傷口出血量開始增多,襯衫上一片鮮紅的血漬,岑子黎猜測可能是刀陷得太深的緣故,他走過去,一把拆掉舒柏昀嘴上的膠帶。
「你受傷了。」舒柏昀眼裡充滿擔憂,岑子黎卻是不慌不忙地將纏住她手腳的膠帶拉開,然後再打電話報警。
「這傢伙妳認識嗎?」結束簡短電話,岑子黎斜看著躺在地上的林傲軍,問。
「他是我國中時期的繼父。」舒柏昀說。
「是嗎?」岑子黎的表情顯露訝異。「我還以為他是妳哪個變態的病人,該不會就是他打電話騷擾妳吧?」
「或許。」舒柏昀擔憂地看著岑子黎身上的傷口。「我得先幫你止血。」
舒柏昀衝去客廳櫃子拿醫藥箱,裡頭有一些簡易急救的東西,她挑了幾樣東西,暫時止住他的傷口,然而傷口很深,還是得盡快送醫。
在舒柏昀幫他包紮的期間,他們靠得很近,距離近到岑子黎可以清楚看到她胸口上雪白的肌膚有好幾道細細淺淺的疤痕,他一直盯著它們瞧,眼裡淨是無法置信。
「不要告訴我這些也是這個男人弄的。」
順著他的視線,舒柏昀低下頭,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她急急忙忙扣好拉好襯衫,整個人亂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她聽到電鈴聲,猛然跳起來,她要岑子黎不要動,以免傷口又流血了,她立刻衝去開門,警察和救護人員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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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急性壓力障礙(Acutestressdisorder)。
岑子黎被救護車送進急診室,他的意識很清楚,生命現象也保持穩定,醫生檢查後發現他的脾臟破裂,隨即緊急輸血,縫合傷口,並沒有採取外科手術切除受傷的脾臟。
醫生決定以非手術療法治療,岑子黎雖大量失血,但他輸血後生命現象趨於穩定,沒有異常反應,先送進加護病房觀察血紅素有無變化,如果一切正常,即可送進普通病房,一周後出院。
情況比較嚴重的,反而是舒柏昀。
舒柏昀出現了典型急性壓力障礙的症狀,通常患者會在創傷事件發生後感到極度恐慌和無助,內心五味雜陳,卻無法向人傾吐。
無法適應環境、陷入恍惚,有時彷彿自身抽離出來,麻木的凝視著自己和週遭。於是警察的問話,舒柏昀都回答不出來。
反而是必須緊急輸血的岑子黎冷靜地回答警察的問題,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出來。然後,岑子黎在被送進開刀房縫合傷口前,打電話給律師,還有負責公司保全的雷健,要求他們立刻過來。
急診室內人來人往,後來岑子黎被送回加護病房,探訪時間早晚都有嚴格的規定。已近午夜,舒柏昀應該可以離開醫院回去休息,但她卻毫無感覺,蒼白著臉呆呆坐在椅子上,把自己鎖在內心角落深處。
雷健過來找舒柏昀,對她說:
「我陪妳回去拿一些簡單的盥洗衣物和物品,然後,我送妳到安全的地方休息。」他完全是按岑子黎吩咐照顧舒柏昀。
舒柏昀無法接收雷健話語中的信息,他必須重複好幾次,她才聽得懂。
「我不想回去。」
舒柏昀眼底流露出恐慌,她不能回到那個地方,她甚至無法停止想像,萬一岑子黎不在,她會遭遇到什麼下場。
「岑先生交代我要照顧妳,請妳不要讓他為妳擔心。」
舒柏昀最不喜歡的就是成為別人的負擔。一聽雷健這麼說,只好默默站起身。
舒柏昀回公寓收拾簡單的衣物後,打算去住飯店。離開前,她環顧四周熟悉的景物,仍無法相信林傲軍會突然闖進來。察覺到舒柏昀的心思,雷健說:
「他應該是從樓梯的氣窗爬進陽台,雖然警察已經抓到林傲軍,但難保他不會被保釋。長久來說,這裡並不安全,我們已經安排好妳的新住處。」
舒柏昀沒有任何意見,事實上她受到驚嚇之後已經完全亂了分寸。她沉默地點頭,一句話也沒說,順從雷健的意思,由他開車送她到所謂安全的地方,然而她內心懷疑是否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雷健送舒柏昀到敦化南路一棟高聳華麗的豪宅,從門禁森嚴、受到管制獨立直達頂樓的電梯、以及保全人員二十四小時駐守,就可以看出這裡受到嚴密的安全保護。
頂樓寬敞的豪宅是岑子黎的個人獨立空間,以前從沒帶任何人來過,本來也不打算讓任何人進入,然而現在處於非常狀況,他一時想不出來有哪裡會比這裡更安全。
進到室內第一眼,舒柏昀注意到客廳寬敞的空間,地板是磨得光亮的大理石地面,客廳角落有一架白色大鋼琴,沒有任何傢俱,沒有沙發,也沒有電視機,空間寬敞得宛如能在裡面跑步。
雷健把她帶到臥室裡,給她一張磁卡和鑰匙,交代說:
「妳暫時住在這裡。妳用這張磁卡上下電梯,別把它弄丟了,全世界只有兩張磁卡,一張在妳這裡,另一張在總裁身上。磁卡無法複製,妳不用擔心會有人闖進來。」
簡單說明後,雷健詢問她的意見。
「妳需要我找人陪伴妳嗎?我們公司有女保全人員,我可以派人陪妳住幾天,如果妳感到不安的話。」
舒柏昀緩慢搖頭。她知道就算門外有人看守著她,她還是會感到不安。
破裂、不完整的感覺會一直跟隨著她,直到創傷性反應趨緩,就像她清楚知道今晚將會無法入睡,焦躁不安如影隨形;即便她能入睡,她也將被夢魘侵擾,殘暴的畫面揮之不去。
整間臥室除了一張鋪著黑色床罩尺寸特大號的雙人床,和兩隻造型簡潔的白色檯燈以外,臥室內沒有其它多餘的物品。
雷健離去之後,舒柏昀依然無法放鬆。她不想到浴室盥洗,她害怕赤裸身體、水淋下之後,她會回憶起十五歲那年全身是血的畫面。像林傲軍這樣的施暴者,在生活中壓抑自己的控制欲,對事物的價值觀卻強烈扭曲,怒火爆發後只會對比他弱小的女人動手,若沒有長期接受心理治療,這類人會變成社會的不定時炸彈,隨時引爆衝突危險。
如今,舒柏昀已經不是十五歲了,她早已成年,卻依然不由自主感到莫名的害怕。
肌肉緊繃,神經無法放鬆,她甚至感到腹部空蕩蕩的,喉嚨裡有硬物般哽著,難以好好喘息。舒柏昀清楚知道肉體的不舒服都只是創傷壓力後的反應,她還是無法得到真正的解脫。
舒柏昀緊緊地抱著枕頭,聞到岑子黎慣用的古龍水香味和他身體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想起岑子黎為她挺身而出的畫面,她告訴自己,沒有人會傷害她,她是安全的,漸漸的,彷彿他的氣味具有催眠作用,她整個人放鬆下來,慢慢陷入暫時的睡眠中。
第五章
向醫院請了三天假,舒柏昀嘗試遺忘痛苦,放鬆心情。
早晨,在雷健的陪伴下,她先到警察局作筆錄,得知林傲軍鼻樑和肋骨被岑子黎打斷,在警方的看守下住進另一間醫院。
以法律層面而言,林傲軍犯了私闖民宅、限制他人行動及意圖傷害罪;而林傲軍被岑子黎打傷,他竟想控告岑子黎惡意傷害。
這個案件岑子黎已委託律師處理,由於舒柏昀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律師推斷,林傲軍傷癒獲得保釋的機會很大,雖然律師向法院申請保護令,嚴禁林傲軍接近舒柏昀,卻也難保林傲軍不會有下一次的報復行動。
基於這點,岑子黎始終無法安心。他委託這方面最權威的律師,想盡辦法不讓林傲軍保釋,甚至不擇手段要法官加重他的刑期,坐牢期間,他也不打算讓林傲軍太好過。
舒柏昀則對這些細節完全不清楚。她關心自己是否能恢復平常心繼續生活,走在路上不會莫名擔心有人跟蹤,陌生男人迎面而來不會讓她飽受驚嚇。
岑子黎還在加護病房觀察,開放探訪的時間早晚各半小時。舒柏昀第一天去,岑子黎很清醒,但探訪他的親友和工作夥伴絡繹不絕,她始終站得遠遠的,就算她距他很近,除了表達感謝和歉意,她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第二天,舒柏昀去百貨公司買了DiorMissCherie的淡香水,香水是以佛手柑與綠色植物為清新的前味,再加入焦糖和爆米花甜香味的特質;去看了一場電影,內容和夢、愛情有關,然後到大安森林公園散步,感覺夏末舒適宜人的空氣。
她在市區閒晃,是想確定在陌生的人群中她會不會突然感到不安或是驚慌。接近黃昏時,她去找巫心寧聊天;更晚一點,她打越洋電話給大學指導教授薛弗瑞,吐露她恐懼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