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璐笙
他起了個單音,卻遲遲不見下文。
「那位姑娘,我只是……」
他每說一句,袁芷漪神情便會專注幾分,被她這麼用力盯著,關於百姓聽信皇榜訛傳的過往記憶又如潮湧撲來,耳裡有驅不去的罵聲,他兩眼緊閉,轉過頭,亟欲將那些不堪入耳的叫罵聲排出腦外。
他說不出口,他實在開不了口……
「袁姑娘,我還得上朝。」
瞧他又興起準備縮回窩囊殼裡的意圖,袁芷漪怔然回視。
隱忍許久的火氣不斷高張,在項丹青將要越過自己的那一刻,袁芷漪突然朝他前襟出手,將他拖來自己眼前,趁他不及反應時便踮起腳尖,將唇黏上他的。
忽被她強行吻住,項丹青愕瞠雙目,他奮力掙開,頸子卻反讓她牢牢勾住,無法移開。
這個吻既粗魯又毫無情調,且在她迎上時他的牙關幾乎被撞疼了,但因為是她,即使再生澀的吻也會使他血液沸騰,藏在心中的獸性又將被誘引出來。
他感到下腹有股火苗,陌生地灼燒著,每當她張口吮他唇瓣、舌頭在他口中翻翻攪攪,他便感到理智也被削弱些許。
他好想,好想把她……
腦中淫念剎那間逼得他想將她擁入懷裡好好逞歡時,那向來高過常人許多的理智也來得快,項丹青一把拔開她勾在頸後的雙臂,揚聲大吼:「袁姑娘,別這樣!」
他臉色發紅,她亦是,兩人同樣感到腹裡有股火在燒著,可此時更須解的,是心火。
「袁姑娘、袁姑娘、袁姑娘……難道我沒有名字嗎?』他吼,她也吼了回去,向來如湖水般風起無漣漪的個性突然爆發,令項丹青有些失措。「為何不可?反正十二年前那晚你也吻過我,我不過是依樣畫葫蘆還你!」
聽到她這話,項丹青全然傻了,腦中呈現空白。
「你那晚沒睡著?」他總覺得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遭人揭穿。
「我才沒睡,清醒得很!」
「你怎麼不睡?」
「嘴唇都被你吻腫了,這種情況我會睡得著嗎?」她憤怒咆哮,用力拽著他的衣襟朝自己拉近。「你不敢,你什麼都不敢……項丹青,你渾蛋,簡直不把我當一回事!」
「我從沒有不把你當一回事。」乍聽她這句嚴厲指控,他的怒火也飆漲數尺高。
「若你心裡真把我份量擺得重,那你就應該回頭看看我!」看看她是如何遷就他的被動,她在他的情感裡是如何的俯首稱臣。
她的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在項丹青看得怔愣時,她的唇又貼上了。
她拽著他親近自己,他則是被她逼得理制節節敗退,兩人就這麼跌跌撞撞地倚上了牆,可這回不同的是她被壓在牆上,他的手已無法從這軟玉溫香抽開。
積壓許久的情緒彷若在此刻尋得了一絲縫隙,洶湧如泉地瀰漫在他們乾涸許多年的心田。
手溫、體溫、膚溫,每一處溫度都是炙得燙人。
他們摸索,毫不憐惜地扯著彼此的衣物。
她露出香肩與湖綠色抹胸,衣裳滑落肘窩處,在他埋首於她的頸子貪婪地汲取幽香時,她也忙著扯開他的前襟,戀著他身上伴隨杏香的氣息,他則是撩起她的裙子,撫著她細膩的腿膚。
他們緊緊相擁,在彼此身上吮出屬於自己的烙印,他們腳步癲狂,似是醉了般地踏著詭異步伐,在這書房裡東撞西撞,當袁芷漪被迫抵在連接內房的珠簾旁時,她胸前遭吻襲,那纖弱手臂因陌生感觸逼得揪緊珠簾,扯落不少玉珠子。
書房裡不斷傳出物品砸毀的聲響,以及詭異的喘息與呻吟,這讓特別跑來湊熱鬧的項府僕人們,聽得呆了。
不、不會吧……
他們那個向來不近女色的主子,該不會是在書房裡——
「你們全都在這裡幹啥?」
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項凱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這群不做事的僕人把耳朵黏在牆上,似在偷聽什麼。
「項老?!」
眾人驚呼,可喊出聲音後他們又懊悔地摀住嘴巴。
果不期然,書房裡的動靜在他們出聲後全然停歇,彷彿方才激烈的「爭吵」從未發生過。
「少爺人呢?我有事找少爺。」項凱東張西望的,可看到眾人不斷擺著手勢,狀似叫他快走,他更為疑惑。「怎麼啦,你們全鬼鬼祟祟在這裡貼著牆在偷聽什麼?是我聽不得的東西嗎?」
不是、不是,而是你在這裡的話會火上加油啊!
項凱想要乾孫子的心態眾所皆知,若被他知道項丹青與袁芷漪在房裡「幹什麼」,後果鐵定鬧個沒完沒了。
項凱凝眉看著大伙緊張的,才想開口再問,砰地一聲,書房的門被人用力甩開,撞在壁上發出巨響。
眾人聽這類似洩怒的甩門聲,心裡忍不住湧上恐懼。
上回他們才看過主子是如何對馮府的人發火的,他們可不想受到那種殘酷對待啊。
徐徐地、緩緩地,背對著書房門的僕人們回首,當他們看見站在門口的昂然身軀,他們張口結舌,頓時說不出半句話。
站在門前的項丹青髮絲散亂,朝服勉強地披在身上,露出胸口被吮紅的痕跡,以及他長年佩帶的杏花香包,雙眼陰騖地瞪著每個人。
打從他們入項府,從沒見過項丹青可以魔魅到這種程度,可也同時……壓迫感甚大,好像要準備殺人的感覺。
僕人們吞了口口水,那雙恐懼的眼不敢在項丹青身上久留,於是又往書房內瞧去——
「你們誰敢再往裡面看一眼,就別怪我狠。」
冷冷的嗓音逼得大伙趕緊把眼睛移回該看的地方,不敢惹毛這遠比先前對馮府人馬發火還要恐怖上好幾倍的項丹青。
在場者無不是害怕的冷汗直流、不敢吭聲,唯有不清楚狀況的項凱還有膽和項丹青說話。
「少爺,宮裡有人來了。」
心知自己的怒火嚇著他人,項丹青先是深吸口氣緩和胸中鬱悶,而後才問:「誰?」
「是韓公公。」項凱平時看起來糊塗的老臉在這時看來十分清醒。「似是為了宣詔而來,少爺,你快去接旨吧。」
與項凱那雙眸子相視片響,項丹青於是理好穿著、對整兩襟,在整理服裝儀容的每個動作中,他似乎也將方纔放出的怒氣一一收攏。
「你們先過去,我隨後到。」他理著髮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整齊。
項凱頷首,領著眾人離開。
眼看大伙離去,可項丹青並未馬上跟隨,他先是佇立好些時間,陽光照亮了他滿身,卻也在他背後拖出好長一道黑影,沿伸入書房內。
書房裡,袁芷漪渾身潮紅未退,她倚坐牆邊,髮絲散亂、衣裳披披掛掛的勉強遮住春光,略顯失神。
她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撕扯痛楚。
他不肯回頭看她。
已到了這種地步,他仍是不敢回頭。
「袁姑娘,衣裳穿好,不然會染風寒的。」
僅交代這句後,站在房門前擋住陽光透入室內的身軀,也在下一刻離去。
絲絲金光自他離開後又照入書房裡。
可袁芷漪並未感到夏日陽光是如何的暖人,卻感到涼風一陣陣地刺疼她的體膚,讓她直想環抱著自己打哆嗦。
不要。
不要帶走他給她的東西。
他的體溫、他的香氣、他的撫觸……不要帶走……
情不自禁地,袁芷漪環抱雙腿,絕望地將臉龐埋入腿間,感覺這風的寒冷,感覺心頭悸動隨著風的拂過,也寸寸被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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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丹青在把自身眼儀整理穩妥,便趕往前廳,在偌大的廳堂裡,他看見了手持聖旨的韓公公。
見到項丹青人來,韓公公露出笑容。
「不好意思,怠慢了公公。」甫入廳裡,項丹青立即道歉。
「項將軍別介意,咱家也沒等候多久,你現在就立刻上前接旨吧。」
項丹青依言單膝跪在地上。
見他已跪下,韓公公便以高亢的嗓音喊道:「項丹青接旨——」他攤開聖旨,看著詔書上的內容,大聲宣佈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項丹青於終南山一役表現出眾,今頡利可汗遺族率大軍越過邊防,意圖南侵我朝,故授項丹青精兵兩萬,任此軍主帥,前往紗羅山截殺蠻夷;明日辰時,於承天門率兵出京。欽此——」
韓公公宣完聖旨的同時,也令在場的項府僕人們愕張雙目,似是意外這對抗外侮的重擔會落到項丹青身上。
不理會眾人驚愕,項丹青沉穩地伸出兩手,接下聖旨。
捧住聖旨的剎那,他的心似乎也跟著沉了。
夏日的風,為何會吹人吹得如此刺骨?
他感覺身上似有股溫暖漸漸流失,那是她方才留給他的。
她的體溫、她的香氣、她的撫觸……
手上沉甸甸的聖旨讓他有些捧不住,讓他直想把這份詔書扔到地上。
他若是走了,袁姑娘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