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璐笙
過了一會兒,袁芷漪低吟幾聲,長睫微攝,蠕動嘴唇似有話要說。
「什麼?你說什麼?」他將臉湊近,憂心問道。
「你……吵死人了……」她頭暈得要命,現在只想好好休息。
被她這麼一罵,項丹青怔愣住了,司徒澐玥倒是不客氣的噴笑。
袁芷漪一手扶著桌几坐正身子,感覺自己像是打了場仗般,全身骨頭都快散了。
「袁姑娘,你沒事吧……」
袁芷漪連話都懶得說只是搖搖頭。
瞧她似乎真的沒任何大礙,項丹青這才放下心。
「袁姑娘,你怎麼會被那些人纏上?」
「我不過是坐在大門外頭……」就和之前那次坐在府門前等他回來一樣。「誰知突然冒出了一堆人,只聽見他們吵吵嚷嚷的,然後他們一看見我,就把我扯過去了。」
西京的人都這麼奇怪?先前她入京時,眾人就不由分說地嚷著殺,而現在卻是不由分說地將她拖入渾水裡,好歹也給她個理由吧?
聽完袁芷漪解釋,司徒澐玥與項丹青互覷一眼,心有靈犀地猜到了原因。
「對了!」袁芷漪想起什麼,眼裡透著待解的疑惑。「有人拉著我,喊什麼六小妾的,還說要我快回馮府……這六小妾是誰?」
心臟猛然一揪,項丹青僵著臉。
全然忘記她會藉此得知馮六小妾的事,他這會兒終於感到恐懼,而在一旁冷觀的司徒澐玥,則是等待著他的答覆。
「那、那小妾是……」
若是她哪天知道了,你該怎麼辦?
「她……我……」
我問心無愧。
支支吾吾了半天,項丹青仍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似是看出他意欲退縮,袁芷漪伸手攫住他的手腕。
讓她攫住的剎那,他不禁愕然,覺得自己心頭某個部分也讓她緊緊鎖住
「丹青。」她目光凌厲,像把刀在切割他心裡築起的心牆。
滴滴冷汗自背脊滑下,項丹青突然抽回被她握住的手,像是再也無法承受更多,他不斷後退,一步、兩步……他漸漸遠離,雙眼垂視著地面,不肯與她相望。
「我、我去替你倒杯涼茶……」
「丹——」不待她喊完,項丹青轉身倉卒離去,頭也不回。
袁芷漪直直望著他離開的身影,他的身子隱沒門後,然後廊上傳來他倉皇奔走的跫音,漸去漸遠。
這膽小鬼……
老早就猜中項丹青說的「問心無愧」只是虛話,司徒澐玥冷眼瞟著那扇他走出的門,心裡不知痛罵他多少回,而後他調回視線,便見袁芷漪兩手握拳擱放在腿間。
「袁姑娘。」
陌生的嗓音在頂頭響起,袁芷漪抬頭,就見司徒澐玥笑得溫文儒雅的面容。
「你想知道馮六小妾的事?」涼中帶笑的口吻自司徒澐玥唇中逸出。「不過,這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你確定想知道?」
袁芷漪直視著他,好一會兒後她萬分確定地頷首。
見狀,司徒澐玥愉快地咧大了笑容。
「好,我就告訴你。」
第八章
自那日項丹青以端涼茶為借口逃開後,袁芷漪便再無任何機會可接近他。
像是打定主意避開她似的,項丹青開始早早出府上朝,晚晚回府便入房的操勞日子,用膳時碰到袁芷漪他會捧著碗筷拔腿便跑,她若在樹前張望,他便躲在樹後擬想逃跑路線,還曾有一回袁芷漪在他沐浴時闖入澡堂,可項丹青躲人之心更甚,早了她一步出浴,渾身水珠尚未拭乾便披起薄薄的單衣往外衝。
那晚項府裡姑娘尖嚷聲不絕,而平白無故被人看光「半個」裸身的項丹青則是奔入祠堂裡和列祖列宗謝罪了整晚。
凡是有袁芷漪在的地方,絕不會有項丹青的存在,他躲得緊,她就追得勤,這陣子以來在項府最常出現的便是你追我跑的情況,最常聽見的話就是「他人在哪?」或「別告訴她!」
對於袁芷漪那鍥而不捨的決心,項府下人除了佩服還佩服。
「項、丹、青——」
熟悉的喊叫聲自長廊的這頭傳到那頭,讓在附近工作的僕人們紛紛抬頭朝長廊望,就見項丹青邊跑邊披著朝衣外袍的狼狽身影正拔足狂奔。
於情於理,看到主子是該問安的,拿著掃帚的項甲眼看項丹青自眼前跑過,他於是張開嘴——
「別告訴袁姑娘我往這裡跑!」項甲還沒問安,項丹青卻已先行道出這話,然後再火速跑走。
好歹讓他問個好嘛。項甲抓著頭,眼看主子在下個拐彎處消失蹤影,他很自然地把視線調向長廊另一頭,如他所料,又有個人影蹦出。
袁芷漪跑得臉色漲紅、喘著氣,這些日子她在項府裡除卻身子調養的好些,她的體力似乎也在與項丹青玩這種你追我跑的把戲中愈練愈好了。
嘖嘖嘖,主子再不跑快點,遲早有天會被袁姑娘追上……
「袁姑娘,你早——」
「他人在哪裡?」袁芷漪倒是好些,給了項甲開口的機會再殺來狠目,逼問他項丹青的下落。
無緣無故被袁芷漪瞪得一身寒,項甲很沒義氣地伸出長臂指著方才項丹青逃跑的方向。
瞇眼瞪著長廊盡頭,袁芷漪先是抹去滿頭汗水,然後拎起裙擺追過去。
瞧她跑遠的身影,項甲這才噓了口氣,一旁也在打掃的僕人隨即簇擁而上,難忍好奇地說了幾句。
「這袁姑娘真是看不出來。」
「是啊,瞧她總是冷冰冰的,沒想到內心裡乾柴烈火啊……」
尤其是針對主子時,那恐怖的執著可真是叫人退避三舍。
若是他們這個傻主子的反應夠機靈,他應該就會發現早在袁姑娘出現時,他的背上就貼著「隸屬袁芷漪」的字條了。
「你們想跟上去瞧瞧嗎?」
僕人裡忽然有人這麼提議,可大伙卻只拿眼瞪向開口的人。
「別這麼不道德嘛。」
「是啊,人家情侶問的事我們管不著的。」
「是嘛是嘛,管不著……」
「嗯,管不著,我同意……」
抱持著道德觀的呼籟聲愈來愈小,大伙對看數眼,而後再望向方才袁芷漪與項丹青消逝的長廊盡頭,他們於是躡手躡腳地朝目標地點前進。
道德觀?嗟,早在他們拿自家主子來下注的那刻起就沒什麼道德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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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丹青,你給我站住!」
遠遠地,袁芷漪憤怒的咆哮聲傳來,驚得項丹青神色慘白,更是加快腳步往前衝。
定是那幾個吃裡扒外的傢伙!
他在心裡怨憤地咒罵幾個可疑的下人名單,耳聽後頭急促腳步聲就快追上,項丹青乾脆隨便閃進一扇門裡,就在他要把門關上時,自門扇間的夾縫驀然冒出一隻纖細手臂。
他是可以狠下心把這扇門給關上,可若是這麼做必會夾傷她的手臂。
僅此猶豫閃過他的腦海,袁芷漪便乘機衝入房、狠狠撞進他懷中,不止撞疼了她自己的腦袋,也撞痛項丹青的胸骨。
他們兩人同時悶吭,項丹青因腳步踉蹌,便拉著袁芷漪往後頭栽倒。
他的腰撞上書案,也撞翻書案上的文房四寶,整間書房裡乒乒乓乓的雜響著,最後他們雙雙倒臥在地,案上的竹簡滾落,深怕竹簡砸疼了她,項丹青隨即翻身撐在她上頭,卻讓落下的數把竹簡砸個腦袋差點開花。
當他腦袋還正痛得頭暈眼花時,懷中的袁芷漪卻已先行爬起,將門用力關上,人堵在那兒,擺明就是不准他過。
「終於讓我逮著了。」她陰冷地瞪著他,瞪得項丹青毛了整片背脊。「說!這些天為什麼要躲我?」
項丹青眼巴巴地看著她,仍是有口難言地緊擰眉心,不發一語。
馮六小妾在丹青的幫助下逃婚,他們共乘一騎離開西京,整條朱雀大道的百姓都是人證,而之後呢,馮六小妾失蹤了,有人聲稱在郊外見到丹青凌辱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馮府的人不甘心,所以有段時間便跑來項府前鬧個雞犬不寧,如此這般,明不明白?
那天那個姓司徒的男人是這麼告訴她關於馮六小妾的事。
這些話聽起來似乎對項丹青極為不利,可她並非笨蛋,光是看司徒澐玥那雙笑眸,她便知道這席話裡另有隱情,他並沒有把事情全盤托出。
丹青有個壞毛病。
什麼壞毛病?
愈是他想要的東西他愈不敢取,你得逼著他走進絕路了、後悔了,他才敢。
她老早就看透項丹青有這壞毛病,所以她處處遷就,天真的認為只要如此,他們倆的關係總會開花結果。
可她實在沒想到,這渾蛋可以窩囊到連解釋都不敢的地步!
「我只想知道馮六小妾是誰,她和你是什麼關係,如此而已。」他若解釋,她絕對聽,她絕對信,她絕不會隨著外人批判他。
對於項丹青,她從未有絲毫懷疑,只因這輩子她最信任的人唯有他而已。
雙目凝視她片刻,項丹青略顯神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