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季可薔
伯母是指他二媽吧?何芬芳要與他同赴家宴,還一起挑禮物?他們倆的關係已經那麼明確了嗎?
韓悅樂倉皇地想,臉色微微刷白。
楊品深卻是面無表情,站在原地不動。「你自己喜歡就好了。」
「怎麼?幫人家看一下也不肯啊?小氣!」何芬芳半玩笑地嬌嗔,察覺他的目光似乎停在店裡另一個女人身上,燦爛的笑容一凝。「你認識她?」
韓悅樂聞言,不覺俏然屏息。
「……不認識。」楊品深淡淡一句,別過頭,筆直地走向何芬芳。
韓悅樂木然怔立原地,恍惚間,彷彿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不認識她——是啊,他當然不認識她了,她期待什麼?他公開承認她是他的情婦?
她只是沒想到,早已有心理準備的自己,在聽到這冷冽如冰的三個字時,仍感覺到痛……
「小姐,你的手鏈好了。」店員將修好的手鏈仔細裝在盒裡,遞給她。
「謝謝。」她微笑接過,毅然旋身離開,不帶一絲遲疑。
玻璃門滑開,又關上,門扉上,淡淡地映出她孤單的身影。
楊品深沒有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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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過後,楊品深送何芬芳回家,原本想直接打道回府,卻不知怎地,還是命司機轉了向,朝大直奔去。
今天是韓悅樂的「休假日」,照理他不該去打擾她,但傍晚與她在精品店偶遇那一幕宛如卡帶的放映機,不停在他腦海重複播放。
他氣自己不該在意這等「小事」,偏又怎麼也拋不開,明知夜深了,還是不顧一切前來。
下車後,經過警衛室,他跟警衛打招呼,順便交代:「別告訴她我來了。」
「什麼?」警衛尷尬地一愣,摸了摸頭。「原來楊先生都知道了啊。」
當然,若不是警衛們及時通知她,她又怎能每回都算準他出現的時間?
只是這回,他不想令她事先知曉,若是她已經睡了,他甚至打算默默離去——他其實有點希望她已經入夢了,這樣,她就不會知曉他曾像個管不住自己的青少年,飛奔來找她……
他刷卡進電梯,來到她住處門前,悄悄拿鑰匙開了門。
屋內一片漆黑,他微張唇,吁出橫梗在胸臆的悶氣。
她大概睡了吧?這樣最好。
他收好鑰匙,輕手輕腳地轉過玄關,才剛踏進客廳,便猛然一震。
連接露台的落地窗大開,急速翻飛的窗簾後,一道纖細的倩影若隱若現。
是樂樂嗎?
他皺眉,慢慢走近,她跪在露台上,雙手抓著雕花圍欄,銀色的月光在她身上投下如夢似幻的清輝。
她低垂螓首,不知想些什麼,側面容顏看來極蒼白,粉唇如風雨中的落櫻,萎然輕顫。
他胃袋一擰,正欲發話,她忽地仰起頭。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她不顧形象地吶喊,嗓音嘶啞、破碎,一聲聲如雷如電,在他胸口劈落暴風雨。
他頓時變了臉色,急忙衝上去。「怎麼了?樂樂,你哪裡不舒服嗎?」
焦急的聲嗓嚇她一跳,茫然回眸。
他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心疼地注視她發紅的、濕潤的眼——她哭過了?
「你怎麼了?到底哪裡痛?」
她迷惘地望他,不答反問:「你怎麼來了?」
「我知道今天你休假,但……」但怎樣?他說不出口。「我打擾你了嗎?」只能酷酷地問。
「沒有,沒關係。」她搖頭。「我只是……」
「只是怎樣?」
她怔忡不語。
他誤會了她的沉默。「是不是很痛?因為MC嗎?」
「MC?」她一愣。
「女人MC來時都會很痛吧?」他低語,看她不像是哪裡受傷,逕自猜測。「我還曾經看到有人痛到在地上打滾。」
韓悅樂一顫,想起他曾經送她上醫院。他說的女人,是指她嗎?
「你看到誰……痛到打滾?」她啞聲問。
他怔了怔,沒想到她會突發此問。「以前公司一個女同事。」
「女同事?是你的秘書嗎?」她試探。
「不是。」他搖頭。「我也不曉得她做什麼的。」
她澀澀地凝睇他。「你忘了嗎?」
「那不重要。」他根本懶得回想,注意力回到眼前的女人身上。「你怎樣?樂樂,要不要吃片止痛藥?」
「不用了,我沒事。」她不是MC痛,是心痛,無藥可醫。
韓悅樂自嘲地彎彎唇,微微踉蹌地起身,挺直背脊。「你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點宵夜?」她朝他嫣然一笑。
「不用了。」他跟著起身,擒住她的眸光深刻。
她假裝沒看見。「還是要喝點紅酒?」
「我剛才在宴會上已經喝了不少。」
「是嗎?」她淡淡漫應,心弦卻狠狠一扯。
她竟恍神到沒注意到他身上的酒味,這個情婦當得實在失職。
「那我泡一杯醒酒茶給你。」語落,她按開一盞燈,亭亭走向開放式廚房,一面煮茶,一面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今天店裡那個小姐很漂亮,是你朋友嗎?」
「嗯。」他坐在吧檯邊,凝望她背影。
「我在電視上看過她,她是何芬芳對吧?最近很紅的社交名媛。」
只要有錢有家世,勤於跑趴,略有幾分姿色,誰都可以是社交名媛。
楊品深不耐地蹙眉。
「聽說楊家跟何家是世交,你們兩個從小就認識了對吧?」
「算是吧。」
「沒想到你會陪她去看首飾,你們感情很好吧?」
他不吭聲。
「她會是你未來的結婚對象嗎?」
他胸口一震,眼神沉下。
這女人未免過分聰慧,竟如此輕易便猜破他與何芬芳的關係!
韓悅樂轉過身,將醒酒茶擱在他面前,見他神情不愉,心湖瞬間凍成冰。
「我猜對了,是吧?」她悄悄將發顫的雙手藏在身後。
「別提她了!」楊品深低咆,責怪地橫她一眼。
「抱歉,我話太多了。」一個情婦沒資格過問這些。她悵然彎唇。「品深,我想請十天特休,可以嗎?」
「你要請假?」他愕然。
「嗯,我想去旅行。」暫時離開他,重新武裝自己。
「要去哪裡?」
「去哪裡啊……」韓悅樂斂眸沉思。「去哪裡好呢?義大利好像不錯,我一直想去看看水都威尼斯……對!」她輕快地拍手。「就去義大利好了!」
義大利!
楊品深目光一凜。
據說南歐的酷哥帥男特別多,而且個個舌粲蓮花,能輕易哄得單身女子團團轉。
「那麼遠的地方,別去了!」他繃著下頷,駁回韓悅樂的提議。「光來回坐飛機就要耗兩天,多累!」
「也對。」她點頭同意。「那去日本好了,比較近。」
日本?他迅速轉念。嗯,可以接受,日本男人稍微內斂些,應該不太會明目張膽當街把美眉。
「你打算去日本哪裡?」
「嗯。」她思量。「北海道好了,我想去賞紅葉。」
決定後,她揚眸朝他甜甜一笑。
他頓時失神,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不錯,不過你一個人要小心點,記得每天打電話給我。」
話一出口,楊品深立時便後侮,她既不是他女友也不是妻子,他憑什麼要她每天報告行蹤?
他懊惱地咳兩聲。「我的意思是,你要注意安全,萬一有什麼事可以Call我。」
「喔?」她聞言,俏皮地歪過臉蛋,半認真半玩笑地問:「如果我有危險,你會飛來救我嗎?」
「有空就會。」
還得等到有空啊,真無情!
不過也對,他們又不是戀人關係,他何必對她有情?
韓悅樂閉了閉眼,感覺心口正靜靜淌著血,好痛、好痛、好痛。
她快撐不住了,好怕自己當著他的面崩潰……
「我不在的時候,我的主人要記得好好保重自己喔!」心愈痛,笑容愈是嬌妍嫵媚。「要記得按時吃三餐,不要光顧著工作,累癱了可沒人照顧你啊!」
他冷哼一聲,端起醒酒茶啜飲。「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啊?」
「呵呵,能夠當你娘,是我的榮幸耶!」她刻意逗他。「你願意嗎?」
回應她的,是一記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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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玩瘋了。
若不是玩瘋了,為何連一通電話也不曾打給他?她肯定是樂不思蜀,根本忘了還有個男人在台灣等著她……
不!他當然不是在等她,他忙得很,哪裡有多餘時間浪費在掛念女人身上,他只是……有些心神不寧。
擔憂她會不會出事,怕她獨自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鄉求救無門。
有好幾次,他瞪著手機螢幕,遲疑著是否該由他主動Call她,但想想,總是心有不甘。
為何要他打給她?為何不是她來報平安?
因為不甘,他變本加厲地工作,連週末假日也安排與資深主管開會,或到各地視察業務。
可即便工作滿檔,一到深夜,他仍是不由自主地回到大直住處,回到那間沒有她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