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香彌
「表哥,婉兒這麼說並沒有惡意,你別怪她。」梅蘭輕聲替自己的侍婢解釋。
「下次若再這麼爛嚼舌根、說三道四,我絕不輕饒。」他和蘭若的事還輪不到個下人來說嘴,若是她的話把蘭若給嚇跑了,他可饒不了她。
梅蘭有些訝異一向溫文的表哥竟會為此而動怒,垂眸沉吟須臾,福了個身,說道:「都怪我不好,婉兒失言,是我這個主子沒教好,表哥若要責怪,就怪我吧。」
面對長相有幾分肖似親娘的表妹,風朗月不忍心對她有所責難,遂放緩嗓音,「罷了,你下次多留意些就是了。」瞥見婉兒懷裡抱了具琴瑟,「你來此是要撫琴嗎?」
「是。」
風朗月俊容一掃適才的薄怒,望向蘭若,唇角牽起柔笑說:「梅蘭表妹彈得一手好琴,咱們有耳福了,就在這兒聽她撫琴吧。」
「噢,好。」蘭若應道,看見梅蘭坐下後,婉兒將那張琴擺在桌上,點燃了一隻香爐,一縷清煙裊裊從爐中升起,散發出淡淡的檀香之氣。
須臾,梅蘭纖纖十指輕撥琴弦,發出琮琤琴音,那悠揚的琴聲時而宛如山間溪澗,奔流而過;時而又似那黃鶯啼鳴,婉轉悅耳;時而柔如春風,撩人心魄;時而慷慨激昂,振人心緒。
蘭若聽得入神,儘管不懂音律,卻也覺得她這琴奏得極好。
抬眸望見表哥專注聆聽的模樣,梅蘭適才心頭的不快微微消去一些,更加用心撫琴。
一定是因為久別未見,所以這幾日表哥才會對蘭若特別親近,等過幾日,待那熱絡之情淡去後,表哥一定還會再像往日那樣對她慇勤關懷。
「啊!」就在思緒起伏間,梅蘭猛然低呼一聲。
琴音倏然終止,皓白玉指被斷裂的琴弦割破了一道傷口,汩汩滲出血中。
「啊,小姐流血了!」婉兒連忙上前。拿出絹帕為她止血。
風朗月也過去查看她的傷口。
她輕擰黛眉,盈盈秋波楚楚可憐的瞅著他。「好疼!」
「我這兒有金創藥。」蘭若連忙取出一隻瓷瓶遞過去。她與師兄們常年習武,又在山林裡生活,多少都會受些小傷,因此對梅蘭指上那點小傷口並不以為意。
風朗月接過後,打開瓷瓶,倒出些粉末敷在她傷處上,梅蘭卻猛然疼得皺緊眉眼,低喊著,「好痛!」她疼得彷彿要昏厥過去似的,偎進風朗月懷中,「表哥,我頭好暈。」柔細的嗓音猶似承受著什麼痛楚。
「王爺,小姐體質虛弱,血行不足,一流血她便會頭暈目眩。」婉兒在一旁焦急的說道。
風朗月橫抱起她,吩咐婉兒,「你快去找大夫過來。」
「是。」
交代完,便大步抱著她走回她住的廂房。
蘭若怔怔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心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不明白梅蘭手指上只是一點小傷呀,何須如此大驚小怪,擦上她的金創藥,應該很快便能止血了,為何風朗月要這麼緊張她?
第八章
蘭若跟著過去,安靜的在旁觀看了一會房裡的情形後,便離開梅蘭住的院落,隨意的走著,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後院那片竹林。
滿林的翠竹映入眸裡,她眉目微擰,有些不明白為何適才在看見風朗月那般呵護梅蘭,並且在她的要求下,留下來陪她時,心頭竟忽覺窒悶起來。
「你說王爺跟蘭若姑娘?你昏了呀,那是不可能的,你沒瞧見這些年來王爺是怎麼對待梅蘭姑娘的嗎?還有呀,誰不知道那個慕蘭園裡的蘭花,便是為了她而栽種的,這樣你還瞧不出來王爺有多疼梅蘭姑娘呀?」
「可自蘭若姑娘來了之後,王爺便鎮日與她在一塊,那又怎麼說?」
「他們久別重逢,再說她又是傳授王爺武功的師父,王爺自然免不了待她熱絡了點,這也是人之常情,你想到哪兒去了?王爺鍾意之人絕對是梅蘭姑娘,我瞧不出一年,王爺必會娶她為王妃。」
聽見不遠處兩名侍婢的談話,蘭若心頭不由得一震,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那麼震驚,只覺得胸口好像被重擊了下。
耳邊又接著飄來兩人的對話——
「那是因為你沒瞧見王爺看著蘭若姑娘的眼神才會這麼說,我覺得呀,王爺對蘭若姑娘絕對不止是師徒之情這麼單純。」
「那是你看花眼了,這些年來王爺是怎麼對梅蘭姑娘噓寒問暖、慇勤呵護,你應該也有看到吧,這王妃的位置九成九由梅蘭姑娘坐定了。」
「王爺是待梅蘭姑娘極好,可我聽說那是因為梅蘭姑娘生得酷似王爺死去的親娘,所以才會在梅蘭姑娘上門投親時,收留了她在王府裡。」
「所以說呢,王爺便是因此而對梅蘭姑娘由憐生愛,不僅供她錦衣玉食,還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再說王爺與蘭若姑娘可是師徒呢,人家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們兩人之間除了師徒之情,絕不可能再有其他,王爺那麼聰穎的人,怎麼可能犯此禁忌之事。」
「這倒也是,不過我還是覺得王爺待蘭若姑娘有點不尋常……」
兩人漸行漸遠,佇足竹林裡的蘭若怔忡的失了神。
彷彿明白了些什麼,又有些困惑。
她跟風朗月是師徒,所以風朗月最後會娶的人是梅蘭姑娘?!
意識到這點,她胸口陡然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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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晚吃得很少,胃口不好嗎?」
「嗯,可能這幾日餐餐都吃得太撐了,所以有點吃不下。」蘭若無精打采的隨口說道。
風朗月沒有忽略她微微輕攏的眉宇,試探的問:「是不是有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了?」
她抬目看了他一眼,隨即別開眼神投向夜色中。
「沒有,我想睡了,你也回房去睡吧,或者,你要去陪梅蘭姑娘也沒關係。」
風朗月終於聽出了些端倪,「你不喜歡我陪梅蘭表妹?」
「沒這回事。」她搖首,沒有心思再多說什麼,逕自爬上了床榻,「我真的困了,你走吧。」
風朗月沒有離開,反而踱到床榻前,細睇著她微透著郁色的表情。
「蘭若,你不會是……」他低笑著說:「在吃梅蘭的醋吧?」
「吃醋?才沒那回事,梅蘭姑娘以後將會是你的王妃,我只不過是你的師父,為什麼要吃她的醋?」
聞言,風朗月蹙起眉峰,「誰說她會是我的王妃?」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一口否認,「我把她當成自個兒的親妹妹看待,怎麼可能娶她為妻?」深恐她誤解什麼,他再解釋,「她是我娘親妹妹的女兒,由於父母雙亡,所以前來王府投親,我憐她身子荏弱多病。所以難免對她多了些關注,但那只是兄妹之情,絕無半分男女之愛。」
因她長得有幾分肖似死去的亡母,且她柔弱的身子又讓他想起自己當年中毒後那破敗虛弱的身子,所以才會對她生起憐憫之意,而將她留了下來。
「是嗎?」蘭若語氣懶懶的漫應一聲。
見她仍是一臉無神,風朗月有些心急了,「你不相信我?」
蘭若只是輕輕搖首,「不是,你說是那便是了,我真的想睡了,你回去吧。」
今日在竹林中聽了那兩名侍婢的那些話,以及梅蘭姑娘和婉兒對她說的那番話,她隱隱覺得似乎真的不宜與風朗月太過親密。
因為她是他的師父,而他是她的徒弟,他們之間該有的只是師徒之情,不該再有其他。
心中對風朗月的那股眷戀讓她有些不安,她一時無法釐清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只想著還是疏遠他一點好。
見她分明有心事卻不願向他傾吐,風朗月有絲不豫,卻也不想逼她,只說道:「好吧,你既然困了就先睡,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見他竟在床邊坐下不走,蘭若索性翻過身背對著他而睡,她也不明白自個兒是怎麼了,莫名的有些心煩意亂,只覺得好像有些事情必須要好好想清楚才行。
但她又不太有頭緒,不知該從何處想起。
她打小便跟著師父與師兄們一起生活,偶爾也會隨師兄他們下山採買些東西,或者拿些在山上採來的一些珍貴藥車下山賣給山下藥鋪,但都待不久便回山裡了,不曾跟山下的人接觸太久。
除了師父、師兄外,就數笑天峰山下那間庵堂裡的師父們跟她最熟稔了,因為她常替她們砍材、挑水,那些師父們也會送她一些自己種的蔬菜。
但尼庵裡的師父們年齡都長她不少,就宛若她的長輩,直到後來祈淨來了之後,她才算有個能說知心話的朋友。
可長這麼大,師父與師兄從來不曾同她說過什麼男女之防的事,她也不太明白男女之情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這種喜歡風朗月的心情又是什麼?是師徒之情嗎?可是為何當她看到風朗月一臉關心的抱起梅蘭姑娘,還留下來陪著她時,心裡會有些不太舒坦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