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綠痕
「當然有,不知客倌需要的是哪種?」布莊的店家,面上堆滿了款客的笑,忙不迭地搬出一堆以各式手法染成的布匹。
滕玉偏首看了看,「大紅、深紅、艷紅……總之,愈紅愈好。」
「大師兄。」法王法怯地舉起一手,語帶痛苦地向他建議,「你就不能讓她……試試那種色彩樸素一點的布料嗎?」他就一定要這麼幫襯著她來殘害他們這一票師弟的雙眼?
「她適合這顏色。」因她總是不見起色的傷勢,在她那張小臉上,麵包就一直是蒼白如紙,為她多添點色彩,的確是好過那單調的顏色。
「……」他的兩眼究竟是被啥給蒙了,還是天生就患有嚴重的鬼打牆?
一口氣就挑了十來匹布料的滕玉,在將東西全都往法王身上堆滿了後,他停下本欲離開的腳步,嗅著空氣中甜甜的香味改往隔壁賣糖的鋪子走去。
看著櫃裡各式讓人眼花撩亂的甜品,滕玉在鋪主迎客上前時,毫不考慮地就問。
「這兒有沒有甜死人不償命的花蜜?」記得出莊前西歧才在喊,廚房裡所有的花蜜,今早就已遭子問給偷吃一空。
「有!」
「我要十壇。」既然家中有個採蜜賊,還是多堆著點妥當。
「……」無力阻止他繼續造孽,法王瞪著身為幫兇的滕玉許久許久,而後受不了地搖搖頭……罷罷罷,他老兄與那位姑娘盡興就好,改日他拖著西歧與廣目再去收收驚,和找間酒家大吃一頓就是。
趁著西歧買完甜品後,就一直困陷在附近的攤子裡,硬著頭皮去買她想要的胭脂之時,子問一手按著胸口,靠在大街上的樹旁費力地喘著氣,而她的目光,則穿過樹枝上翠綠的嫩芽,直視著天際上方,那幾朵在晴日之中不該出現的烏雲。
雖然說,在與青鸞置換了雙眼後,無冕已不再擁有日觀千里之神力,可一旦離開了滕玉山莊的法力範圍後,她的心裡就右份怎也抹不去的擔憂。
未買完東西,即在遠處瞧見她這副德行,快步來到地身邊的滕玉,眼捷手快地扶住差點沒站穩的她。
「你怎了?」他盯審著她面色慘淡的臉龐,憶起打從那日她回莊後,她似乎就一直是這個樣。
「我?」她喘了喘,頗為辛苦地站直身子,「沒事。」
眉心緊緊深鎖的滕玉,微瞇著兩眼瞧著她逞強的模樣,半晌,他脫下身上繡有鬼文的外袍,將具有法力的衣裳把她包裹起來,並彎身將因此而無法行走的她給抱起。
「這是做什麼?」雙足無法沾地的她,由下往上看著他那似乎又遭她給惹毛的俊容。
滕玉先是制止了猶想下地的她,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將她給壓回懷裡。
「這得問你。」病慘了,也不說一聲,害怕法力消退會被無冕給找著,這也不開口,他是真那麼不濟還是不可靠?
「是你拖我來市集的,觀下才來擔心,不覺得遲了點嗎?」被迫貼靠在他身上的她,在他熟悉的氣息淡淡籠罩下來時,她有些安心地吁了口氣。
確定已隱匿住她的氣息後,滕玉也注意到了天際的些許異樣,他很快地帶她走至一旁商攤的屋簷下,但在陪著她一路細賞沿街的商店之餘,他忽在她耳邊問。
「無冕可曾傷害過你?」
她怔了怔,傷害過她?
不,他該問的是,這世上,究竟有誰能夠真正傷害她?
「為何你會這麼想?」
「因你不會無緣無故害怕個同僚。」憑她的本事,無冕不至於能夠殺了她,可地會把懼色難得地顯露於外,若不是代表著她有什麼弱點,就是她的傷勢遠比他所想的還嚴重。
「無人可傷害我。」就像一潭平淨無波的湖水般,子問款款答來,無論是面色、或是語氣,就連一絲絲的懷疑也沒有。
可滕玉卻發現,她的那雙水眸,在她與他說話的那時,就算是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也許就因為這樣,他才篤定自己究竟在她身上看出了些什麼。
自識得她以來,他一直很想問她……
神界,待你不好嗎?
為何你可毫不懷疑地出手阻止兩界之戰並賠上了自個兒?為什麼,他總覺得,她並不是為了自個兒而活著?可她卻總是將自個兒保護在一個無人可破的殼一畏,不肯讓他瞧見一線天光。
其實,若非是同道中人,她不會輕解他心底那箇中之苦、明瞭他的心思,更不會明白所謂的「放下」,在外人的眼中看似再容易不過,可落到了當事人的手裡,卻是右著無法說出口的艱難
可他想不出的是,這樣一尊俏生生的人兒,雖有時瘋瘋顛顛的、有時就像一日無糖就活不下去的她,為何在沉默不語了三個日夜後,卻為他這個耗盡數百年也無法放下仇.限的鬼,帶來了心頭前所未有的平靜。
至今他仍舊有些疑惑,那夜她在他面前取走了那面鏡後,究竟是對他做了什麼,或是對他施了什麼術法,才使得那些往日印在他心頭的印子,一日比一日淡去,一夜比一夜模糊,甚至,這些日子來,數張他曾經認為永遠也不可能遺忘的面孔,在他的腦海裹化為一道道愈來愈看不清的漣漪,並漸漸遠離。
她在暗地裡對他做了什麼?
第5章(2)
當她放鬆了身子,沉沉地倚在他的肩頭上時他歎口氣,將地仔細地抱妥擁緊。
「你的傷勢似乎更重了。」究竟還要法王如何,才能夠幫上她一點?難道,就真的只能這般看著她的身子日漸衰敗?
「若你嫌麻煩,大可把我扔出莊外。」他身上冰涼的體溫,令她遍感燥熱的身子舒適了不少,地索性合上眼,配合地當起他一直很希望地當的合格傷員。
「不想活的人一直是你。」對於這點他很是不滿,「我早說過,我雖是留你在人間,但我可從沒要你害怕無冕或是任何人。」
「別又開始囉唆了……」太過明白他嘮叨起來的功力很是嚇人,地乾脆將臉蛋埋進他的懷裡,好來個不看不理。「我打一開始就說過,我不希望你去膛那池渾水。」
聆聽著她悶在他胸坎裡顯得模糊不清的聲音那年孤身一人置於戰後屍山之中。淋著細細的雨絲,面上神色迷茫的她仰著小臉,眼中帶淚地看著上蒼,像個怎麼也褪不去的水印子,又再次據在他的眼前。
那時勉強活下來的他,並未朝她伸出手,帶她離開那片染血的世界,後來,他雖是出手將她自無冕與死神之間給留了下來。可某一部分的她,卻從不倚靠他,甚至不願他插手過問,即使他靠得她再怎麼近,她總是會適時地在他倆之間拉起一道界線,而她,站在原地不動,也不許他跨過來。
他的指尖,輕輕滑過她如瀑的青絲,「可,我卻希望你能……」
「嗯?」因疲憊而有些睡意的她,並沒有聽清。
下一刻,身軀驀然顯得僵硬的滕玉,動作快速地將衣衫掩在她頭上,並將她擁得更緊,而後側首雙目凌厲地往後一探。
「你怎了?」察覺到他的異樣,她在他懷中抬首。「沒什麼,天色不早了,咱們回莊。」他抱妥她,對在遠處的廣目與法王使了個眼色,快步先行抱著她離去。帶著成了個三歲小娃娃的霸下出門逛逛,路經此地的火鳳,在不意瞥見了滕玉的身影後,愣住了腳步。
他沒記錯的話,那雙灰眸的主人,應當是鬼後座前的六部眾之首沒錯,可在他懷裹,那名被他小心護著的女人,在她腳邊,那顏色艷麗招人注目的裙倨,他似乎不,他記得那等誇張的穿著打扮,他的確曾在哪兒見過。
只是她為何會出現在此?
前陣子,他才聽身為土地公的望仙說,打從無冕下凡為天帝辦事之後,為了尋人,神界天女宮派出人馬來人問搜了好幾回,卻次次無功而返,而那些天女所找的正主兒……
抱著霸下返回客居的土地公廟,並拿了顆蟠桃打哄霸下去院子裡後,他繞至廳裡正坐在椅上享受著魔界香茗的青鸞面前。
「花不溜丟得令人覺得刺目?」才聽沒幾句即被熱茶嗆到的青鸞,忙不迭地拉過他問個清楚,「你說誰?」「那個長期客居在神界天女宮中的客人。」面色顯得有些震驚的青鸞,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問。
「她真在人間?」
「嗯,她是何方神聖?」他聽說,那個穿著打扮數百年來皆很誇張的女人,是當年青鸞在任太歲之職時,自人間帶去神界的天女宮,接受所有天女的照枓,而那個不屬於神界的來歷不明客,也就這麼在神界待了下來。
「她叫子問。」親自為子問取名的青鸞,每每想起子問之事,就覺得對於子問她有份責任在。
「不,我問的不是她的名,而是她乃何界眾生?」這最基本的問題,怎麼他們這些個天帝這邊的神仙從沒在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