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鄭媛
「所以?」
「所以,這麼複雜又美麗的繡品,絕對不可能出自濃兒之手。」
他挑眉,做了個驚訝的表情。
她歎口氣,哭喪著臉。「濃兒明白不該,可濃兒一心想討夫君歡心,所以……所以才會對夫君撒了謊,私下讓濃兒的侍女,代濃兒繡那鴛鴦被套。」她傷心道來,好像又慚愧、又失落,淚珠兒都凝聚在眼眶裡,只等著掉下去了。
「原來是讓侍女代繡的!」他恍然大悟。「難怪,這幾日我才在猜想,以你的靈性慧根,再加上對於畫藝的領悟,如此俗品,構圖僅僅一般、並且缺乏創見,怎麼可能出自於娘子之手?」
她愣住。他不貶反褒,是何用意?
「夫君不怪罪濃兒欺騙?」
「怎麼會呢?你都已經解釋過,你是好意。」他笑臉迎人,眼色溫存。
她屏息。
不對勁,她嗅到了非常不對勁的氣味!
「夫君如此善待濃兒,阿瑪要是知道了,一定也會感到安慰!濃兒能嫁給夫君,實在是濃兒之福。」她先盛讚一番,然後順水推舟道:「濃兒不妨對夫君坦言,其實濃兒還是比較喜愛畫畫兒的。」
婁陽點頭,似笑非笑。「那麼你就應該畫畫,千萬不要勉強刺繡,不可白白浪費了老天爺賞給你的才華。」
「夫君說得是。」她破涕為笑。「那麼,可否借夫君的桌案以及文房四寶一用?」
「娘子儘管用!」他笑,起身讓坐。
意濃笑咪咪地在他的書案後坐下,之後小心翼翼地從懷裡取出數卷小畫,慎重其事地,平攤在桌案上,然後再取出宣紙、研墨、提筆,煞有其事、聚精會神地臨摹起她平攤在前方的小畫。
婁陽要笑不笑。
他覷眼看她,表情玩味。
「娘子在臨畫?」
曾幾何時,他口中的「濃兒」已改為娘子。
意濃卻未注意到,只專心於她眼前的動作。「是呀,夫君真是一猜便中。」
「你為何臨畫?」
「夫君一定是沒瞧清楚,才會這麼問!」她立刻小心翼翼拿起案前的小畫,將畫捧到婁陽面前,極力讚道:「夫君您瞧瞧,這幅畫畫得好極了,不僅工筆絕佳、而且用墨素雅,沒有十數年的功力,怎麼能練就這樣輕靈飄逸的筆力?所以濃兒決心臨摹討教,向這位傑出的畫家學習。」
傑出?
婁陽凝目端視那幅畫,工筆確佳,可惜梅花枝軟,不見傲骨,缺乏精神,少了靈性。
再看落款,但見「邵蘭」二字。
「果然好畫。」他悠悠讚道,不吝附和。
「夫君也看得出是好畫?」她道:「這可是城內才女邵蘭邵姑娘的傑作,聽說邵姑娘是陶藝家邵師傅的獨生女,果然將門虎女,邵姑娘真是難得的好才情。」拐彎抹角地力贊。
「經你提起,我這才相信,原來邵姑娘的畫藝,確實精妙。」他說。
「夫君認得邵姑娘?」她明知故問。
「我與邵師傅熟悉,與邵姑娘有過幾面之緣。」
「那麼,下回夫君見到邵姑娘,定要與她多多請教畫藝之道了。」
「是,當然。」他抿嘴笑,眼色深邃。「不過,娘子所言雖甚是,我卻有不同見解。」
娘子?意濃終於注意到,他對自己的稱謂已經改變。
「但不知夫君有何高見,妾身願聞其詳。」她笑咪咪,與他客套。
「我實在認為,娘子畫的鳳鳥,比起邵姑娘的寒梅,還要高妙幾分。」他道,雙眼忽然望向西邊,似笑非笑。
她狐疑地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竟然看見數日前她提筆亂畫的那隻鳳凰,不知何時,竟然被精心裱褙,現在正懸掛在書房的西牆上!
瞪著那張亂七八糟的畫,她倒抽口氣,無語。
「如此佳畫,宜與親朋友好共賞,豈可久置箱底?昨日我趁娘子不在,即命阿哈旦火速將畫裱褙妥當,懸掛於西牆之上,以便日日玩賞、時常品味。」他悠悠道。
瞪著那只垂頭喪氣的鳳凰,意濃的心涼了一半。
她回眸瞪住他,竟看不透他那張噙笑的俊臉,到底懷著什麼目的?
「夫君過獎了,」半晌,她回神,勉強笑道:「妾身畫的鳳鳥雖然不錯,或許與邵姑娘的寒梅還能較量,但這只是僥倖。在夫君的桌案上,此刻還有一幅邵姑娘親筆手繪的『荷花玉露』,夫君要是見了這幅畫,就明白濃兒有多麼才疏學淺,邵姑娘有多麼的靈秀天生了!」說到此,她重重歎口氣,似在感歎自己的無才。
「娘子可以說我徇私,」他卻溫存嘶啞地這麼對她說:「不過就算再精妙的畫,此刻便是擺在我眼前,在我眼中也比不上娘子親手繪製的一隻小鳳鳥,來得嫵媚可愛。」
意濃啞口無言。
勉強擠出的笑容……
擰得她的嘴角發酸呀!
「娘子,我想你大概還不夠明白,」他衝著她笑,突然握住她的小手——意濃來不及反應,被他的大掌握住瞬間,她的手指就像木頭一樣僵硬。「你的一言一行,你的所有的一切,在我眼中,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這還不夠,他並且將她抱到懷中,溫存低語。
意濃呆若木人。
他盯著她,摟著她,捉緊她。
他不僅眼睛對著她笑、嘴角對著她笑、就連他的眉毛鼻子頭髮,彷彿也都對著她在使勁地、曖昧地笑!
他,這是在跟她調情嗎?
她乾笑兩聲。「夫君,您別對妾身花言巧語了——」
「不,」他抱緊她,壓向她,低柔地蠱惑她:「不是花言巧語,這是我對你的濃情蜜意。」接著,惡狼撲羊。
他很直接地,讓她的唇暫時失去了作用。
那瞬間,意濃的心跳停止了。
完了……
她為什麼突然喘不過氣?
她為什麼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第九章
隔日午後,意濃的侍女元喜,先行來到書房回稟。
「你說,今日格格又前往柳先生的畫室?」婁陽問。
「是,格格說,貝勒爺鼓勵格格不能白白浪費老天爺賞給格格的才華,因此自今日起,要積極習畫,每日午後往柳老師的畫室習畫。」元喜答。
婁陽挑眉。「好,應該如此。」他似笑非笑。
「貝勒爺允許格格每日前往畫室?」見婁陽笑容可掬,元喜狐疑問。
「當然。」
元喜睜大眼睛,又說:「非但如此,格格還吩咐奴婢,請貝勒爺今日申時三刻,前往畫室去接格格回府呢!」
「正好,我正有此意。」
元喜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瞪著婁陽,不敢相信地喃喃道:「瞧吧,奴婢早就跟格格說過了!」
「說過什麼?」他問。
「奴婢對格格說,貝勒爺溫文儒雅、知書達禮,現在就連格格每日要前往畫室習畫,貝勒爺竟然也沒有攔阻,還願意前去畫室接格格回府,可見奴婢沒有說錯,格格在貝勒爺的心目中,果然重要!」元喜既篤定又感動地道。
婁陽看了她半晌。「想不到,你的觀察力居然如此透徹!」一開口便慎重其事地誇讚她。「旁人都能看得清,就不知道濃兒自己能不能領略我的用心了。」他幽幽道,末了還歎口氣,做個結尾。
元喜被這麼一誇讚,就開始得意了。「貝勒爺如此有心,格格一定也會明白貝勒爺的心意,再說,元喜也會在格格面前,時常提起貝勒爺的好處。」
「只怕我雖用心良苦,但不能時常陪伴在她左右,不知道她一天之內做了哪些事情、見了哪些人,難免放心不下。」他故作遲疑道。
「這個貝勒爺儘管放心,元喜可以隨時跟貝勒爺報告,格格一天之內做了哪些事、見了哪些人。」她拍胸脯保證。
婁陽又看她半晌。「你的名字叫元喜?」他問。
「是,奴婢就叫元喜!」主子問起她的名字,元喜很興奮。
「那麼,元喜姑娘,濃兒的事情,就偏勞你了?」他笑臉迎人,客氣至極。
「哪裡的話!」貝勒爺居然稱她「元喜姑娘」,元喜樂不可支。「奴婢能為貝勒爺與格格效命,是奴婢的福氣。」
「元喜姑娘如此忠心護主,可敬可佩!」
元喜一聽,魂兒都飛上天了!
「也只有貝勒爺才明白!雖說這是奴婢應當做的,可也只有貝勒爺才知道奴婢護主的忠心!」她忠肝義瞻,老覺得旁人不能理解,特別是她的格格,可現在終於有貝勒爺能瞭解她。
要說到她元喜的好處——
實在是連格格都沒有貝勒爺這麼清楚明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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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了申時三刻來接人。
婁陽看到從畫室內院走出來的,卻是邵蘭,而不是他的妾。
「貝勒爺?您到這裡來了!」在此處見到婁陽,邵蘭喜不自勝。
昨日畫童忽然對她提起,今日申時三刻,元王府大貝勒會至柳先生畫室。起初她本來也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邵姑娘,」婁陽雖然錯愕,仍然笑容可掬。「又有幾日不見,姑娘可好?邵師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