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夏霓
她在轎內顫抖抖地,不敢大口喘息,怕是驚擾轎外的人,將她拖了出去,一刀送她登極樂世界去。
然而景華的鎮定並未維持太久,一隻強健的臂膀伸進轎內,將尚驚魂未定的她給拉出轎去。
一時之間,她嚇得六神無主,不斷地掙扎,怎樣也甩脫不掉對方,反倒還被人緊緊地箝制在懷中。
「住手!你們快住手……」景華口氣嚴厲,企圖欲嚇阻對方。「你們知道劫轎的下場嗎?膽敢和中山國為敵!」
「閉嘴!」冷冽的嗓音滑過景華耳邊,凍得她身子微微一涼。「想活命就安靜些。」
她見不到對方的面容,只曉得他一手握著大刀,一壁護著她退往轎子後方。
「你……你們為何要劫轎?」景華瞠大眼,地面上血流成河,一眼望去皆是屍首,幾乎掩蓋掉泥地上的芳草。
「囉唆!」男人一掌擒住她的咽喉,輕力一握,掐得景華說不出話。「撤!人在手裡了,趕緊撤!」
景華掙扎著,眼見所及一片腥紅,她見到雙方人馬奮力交戰,一方繫著紅巾的中山士兵,而另一方則是印有青龍鎧甲的兵卒……她瞇起眼,似乎看見還有第三方人馬。
「不……不要……」景華伸手,欲向前方中山兵卒求救。
她不可以被逮走,也不可以亡於此地,她定要平平安安到邯鄲。要不,鄰國怪罪下來,中山國將會招致亡國之災。
為什麼,她是中山唯一的希望,也同是將中山推向滅亡道路的災星?
景華淚流滿面,直到她看見中山最後一個士卒渾身插滿翎箭,所有盼望一度全被毀滅。
「不!」她為中山的未來,發出震天的哀號,就連在天地間的鬼神,都難掩住其悲憫之心。
靜靜地,窺探塵世的擾攘,千百年來,祂們僅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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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馳在綠林間,景華的腰上仍舊扣著一隻大掌,早在上馬之前,她一雙眼已被人蒙起,見不到前來挾持自己的對象是誰。
她只能在心裡揣測,猜得心慌意亂,便索性停下所有念頭。既然沒在第一時間殺她,就表示自身還有些利用價值。
許是第三國想要挑起中山和趙國之間的征戰,又甚至是打不下某座城池而欲和趙國叫囂。總之,脫離不了明爭暗鬥的猛烈暗潮。
景華覺得她像顆棋,進退由不得自己。
「抓我,你們興許是想得到某些好處?」許久,她開口,話聲散在風中。
腰上的大掌隱隱收了勁道,掐疼景華,她擰擰眉,又繼續言道:
「捉了我,你們佔不了便宜,不過是招來殺身之禍。」
「再說話,小心咬到舌頭疼死妳!」男人低聲警告,一手拉下她的眼布。
景華不服輸的轉過頭去,卻撞見一對湛亮的眸子。那雙眼,既犀利卻又沉靜,宛若深潭,將人牽引至其中。
「不識得我?」男人唇角有笑,淡得不見蹤影。「不過才兩年的光景,也夠足以讓妳將我忘的一乾二淨?」
景華傻得說不出話,她沒忘記這對眼,讓人只消一眼就會惦記的眸眼。「你……你真是邦焰?」她哽咽,以為再也不會遇見他。
「不想見到我?」他揚高眉,似笑非笑的。「那好,我立刻就將妳推下馬去,還妳自由。」
景華聞言,微微一怔,駿馬尚在奔馳,速度可比電馳,這一摔准教她手腳分家,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她兩手捉著他的衣襟緊緊地,不敢生半點縫隙。「別……別推我下馬。」
邦焰大笑,笑聲狂傲地散在綠林間。「妳當真視我無血無淚?」
「你為何要劫走我?難道你不怕引起兩國之間的紛擾?」景華嚴肅地問,他的舉動太過張狂,毫無智慧可言。
「劫走妳?」邦焰冷掃她一眼,另手策馬的速度可不馬虎。「妳以為中山的兵卒,僅有十餘人嗎?說要劫就能劫的?」她出嫁的陣仗大得驚人,不比尋常百姓,她以為像隔壁老王嫁女那般輕易?
「劫中山公主的,另有其人!」他不過是很湊巧的出現在那兒,見一群人馬廝殺到毫無理智,一座漆上紅漆的大轎擱在沙場上,才領著兄弟們衝下來的。
「那你怎會出現在那裡?」
「路過。」他睞她一眼,駿馬仍舊飛馳,一手將她的頭顱按進懷裡,他也跟著頭一偏,閃過茂密的枝枒。「要不,妳以為我刀槍不入,吃飽沒事為人出頭?」他不過是個受商人所雇,在各國境內外押運貨品,說白些就是個武夫,也是貪生怕死的。
邦焰將話說得簡單。他跟著這支從中山國離開的出嫁隊伍,已經有一日的時間。自他們離開中山的邊界,便一路尾隨在後。
她出嫁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各國之間無不知曉。勢弱的中山國,雖國力比兩年前更加衰退,可位居的戰略形勢,實則比之前更加重要。
沒有一個大國不處心積慮要得到中山,所以霸主之間彼此消長形勢,相互牽制已有一段日子,個個都蠢蠢欲動,藉著這次中山王嫁女乘隙而入。
「這兩年,你過得好嗎?」景華沒真正見過他的容貌,記在腦海裡的,僅是那對亮得不似尋常人的眼。
如今,他不再是髒污得教人識不清面容,反倒是俊傑得讓人更加難以忽略他的氣勢。她從不知有男人也可以這般傑出得比女人還要搶眼。
「不好不壞,倒也能求溫飽。」他言簡意賅,忽略掉這兩年中吃的苦。「妳呢?」
「我?」景華笑了,她能有怎樣的改變?若說巨變,也是此刻被他擒拿在手裡吧。「還能怎樣的選擇?」
「夜裡還溜出宮嗎?」
景華淺淺地笑,他還記得她的頑皮。「自從那回後,就沒有了。」正因為與他相遇之後,她變得不再像個天真的丫頭,自以為的懂事了。
邦焰沒有搭腔,唇邊留著一抹笑,那笑容頗有深意,美得讓人很著迷。
他應該多笑著,笑容化掉他眼中藏匿太多太多的深沉。景華沒想過他是這樣好看的男人,但能配上那對似星斗的湛亮眼眸,五官也不會太過普通。
「邦焰,這兩年裡,你做了大事嗎?」景華棲在他的胸口上,一日的顛簸和驚魂未定,已經讓景華疲累不已。
邦焰將她攬得更緊,深怕她癱軟的身子滑下馬背。「有,帶走妳……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大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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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焰輕手輕腳地將她放在床榻上,無奈不過小小舉動,卻將夢中的景華驚醒。
「妳歇歇,養精蓄銳。」他低聲哄著,嗓音出奇的溫柔。
「邦焰,別離開我。」夢中,她連睡著都遇見一群凶神惡煞的匪類追趕著自己。「別拋下我……」
她真是被嚇得六神無主,三魂七魄都散得泰半了。邦焰揩去她眼角的淚,撫撫她的面頰。
「我哪兒都不去,就留在妳身邊。」他話說比前一句還要輕上一半,怕又讓她無法安定。
「這是哪裡?我們在哪裡?」一室陰暗,擺設簡陋,桌上不過只有一盞燭火,隨時就會遭夜風湮滅,那時要是看不見,她會不會又被不識得的人給帶走?
「我常歇腳的行館,很安全的。」兩隻軟嫩嫩的小手捉緊他的衣襟,邦焰曉得她很緊張。
「他們會不會知道這裡?」見外邊天色已暗,有道是入夜不靜,百鬼夜行,想要作祟怎會放過夜裡的奇襲?
「放心!行館偏僻,沒有熟人引路,旁人是不知道這裡別有洞天。」邦焰索性將她攬在懷裡,她太過恐懼,他也顧不得男女受授不親,定她心神為上,別無雜念。
景華偎他偎得緊緊,兩手環上他的腰際,像是正躲著不知會從何而來的惡鬼似的,靠在他心口上。
「妳從前像是膽大包天的。」如今,膽子也給貓兒叼走了。邦焰笑著,語氣微微輕佻。
「邦焰,我好怕!真的是好怕。」白日那些人慘死的模樣,到現在她還印在眼前牢得像是被刀刻上的。
他抬起她的下巴,見她噙在眼眶裡的淚水,再度抹去。「看著我!妳只要專心的看著我!其它的,不去想,也別再想!」
「邦焰……」他溫熱的體溫偎著她發寒的雙手,景華知道只能依靠他了。
「妳只能想我!認認真真的想著我!」他的唇湊在她微微顫抖的紅唇上。「只要想我,也就容不下其它了。」
他的話,在今夜裡顯得特別的溫柔。不如白晝中的強硬,也沒有當初相遇的憤世忌俗。輕軟得像是風中飄蕩的棉絮,在景華的心裡不斷翻飛著,將她的恐懼不斷的帶離開她的心窩。
「聽見沒?妳只能……想我。」他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又輕又緩,謹慎得像是怕她再度受到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