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情俘歌姬

第4頁 文 / 夏霓

    以致於後來,他們想起時,都會特別的懷念——

    或許是,那晚月色太美,夜色太靜,而他們又太孤單又寂寞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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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後,中山國。

    「公主,妳真要聽大王的話?」素秋為主子上著妝色,很不甘心的說道。

    鏡台前,景華素淨的臉色帶著蒼白的憔悴感。這些日子她日日哭泣,夜夜悲不成眠,身心疲憊到已達無法負荷。

    宮闕中,棗紅色澤的帷幄交織層迭,雕樑畫棟,無處不氣派,無一不細膩,寬敞的宮室內,八大石柱上雕有鳳鳥紋、饕餮、山雲、重環等各種紋樣,皆漆上黝色漆油。

    地面上,一律鋪著黝色玉石板,春夏皆涼、秋冬含暖。室內一年到頭皆有不同品種花朵,隨時綻放著它們最動人的姿態。

    她一輩子都身在這樣的富裕裡,天天吃穿不愁、日日好夢好眠,比起外頭的紛紛擾擾,她從未受到半點影響……

    直到如今!

    景華明白自己再也無法獨善其身,她過了半輩子的優渥生活,活在無風無雨的世界裡,明知曉這塵世已不再是如同桃花仙境,可她卻仍舊盼望著,戰事結束後,那一日的平靜。

    她活在亂世之中,並非是唯一的烽火兒女,成千上萬的百姓都在承受這樣的苦,而她總比他們幸運些。細想至此,景華沒有先前的哀怨。

    「素秋,妳知道我想做些大事,這可能是我的機會。」抹著胭脂,景華為自己綴上一抹最艷麗的紅。

    這抹紅,是她最喜愛的色澤,美得內斂、艷得耀眼。

    「大王是要將您送到鄰國去啊!」

    「素秋,我是嫁人,不是送到戰場上呀。」她的想望,今日不就實現嗎?

    她會穿上繡娘一針一線專為她織就的嫁衣,佩戴上鑲有翡翠、玉石、珍珠的鳳冠,坐在八人大轎上,自中山國風風光光的出嫁。

    「您明明清楚大王是要將您送到鄰國去和親的!」這算哪門子的姻親?犧牲自己兒女,換得一國未來的安寧?

    梳整髮髻,景華褪下昨夜悲傷的神態。「素秋,我想和世人證明,這世上男人能夠做的,女人家同樣也可以。」

    所以,方接到旨意,她只是乖順的領下,許許多多臣子在殿堂上各執己見。有人贊同,利用和親換長久的和平;有人反對,害怕對方以此要挾,往後中山國更是吃虧。

    人人都為中山國的利益著想,忽略僅是一介女流的她,卻要遠嫁至他國心裡有多麼恐慌。立在大殿之上,景華僅是淺淺地和父王微笑,表現得處之泰然。

    她不甘心身為女流,縱然贏得父王全心的寵愛,但景華知道若她是男兒身,便可以立下更多汗馬功勞,又甚至盡一己之力。

    素秋哽咽。「難道公主要嫁給素未謀面,又或是根本不知是否會善待自己的夫君,一點都不怕嗎?」

    景華坐在鏡台前,無奈地看著自己。

    她怕啊!比任何人都還要懼怕,可又能如何?

    「素秋,是我該報恩的時候了。」若拒絕,只怕招來滅國之禍。「讓我盡自己的本分。」

    「中山國裡沒妳掛念的人?」

    素秋一問,景華怔了半晌。壓抑在心坎上的想念,已經很久都不曾湧現了。直到如今,被她一提點,才又覺醒了過來。

    「掛念,是要被擱在心裡,才算是惦記著。」兩回春秋,她在深宮裡度過,見大地被寒冬催得沉睡,又遭春風喚醒再度活躍。

    如此一回又一回,久得讓她足以忘記曾相遇過的那雙明亮又帶著沉靜的眼眸。

    他說:他倆泥雲之別,不會再相逢。

    他說:一別之後,永不相見,切莫惦念。

    景華曉得他的惦念,是要她忘記那一夜的相見。

    兩回春秋,也夠將她拋得一乾二淨。景華至此之後,便再無邦焰半點音訊,他就像是一陣風,吹進她的生命中來得無預警,也如同風般離開得無影無蹤。

    「以後我不在中山,凡事妳得機警些。」

    「公主,您不帶我去?」

    「帶了,只是跟著受苦,何必?」讓她無牽無掛的去,也好。

    是的,凡事都應如此,不是嗎?該惦記的,僅是擱在心坎裡;該忘記的,就應當隨風而逝。

    她的一切,理應是無憂無慮。就如同邦焰曾對她說的,她是個傻丫頭,一個空懷有希望,卻何事也做不成的丫頭。

    而這個丫頭,終究也能一肩扛下中山國未來的榮辱。要是他得知了,會不會又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真的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再同他說說心裡的話。一些,就算被他訕笑,也可以無罣礙的和他說出被笑傻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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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成千,迎奔馳兵陣仗達上萬,城內舉國歡騰,無處不喧嘩沸騰,就連街坊商家都為唯一的公主出嫁而結起綵球,艷紅紅的色澤蔓延整個中山國。

    景華身著華服,獨坐在八人大轎上,頭戴沉重鳳冠,壓得她幾乎抬不了頭。

    她不禁想,從前人為出嫁的新娘造了鳳冠,並非是為了增添新嫁娘的美麗,而是要她在夫君面前,沉得抬不起頭,只能乖順的服從。

    若非如此,她怎會被前人的束縛給壓得喘不過氣?

    這回嫁迎,行走路程須達一旬,景華害怕自己是否真能撐過這十日,只怕被鳳冠折了脖子,到不了鄰國。

    中山王嫁女,消息傳遍千里,半月前便收到來自各國四方的賀禮。雖說是小國,可嫁至鄰近大國實在不能怠慢,若不乘機攀些交情,只怕顯不出自身的面子。

    景華不知道她出嫁的消息,有沒有傳到邦焰的耳裡?而現在的他,究竟是流浪到哪個國家去?又或者為哪國的大王做了賢士?

    抑或是……死在某處成了一縷被命運遺棄的幽魂?

    景華透過著轎上的薄窗,看著前來恭迎的百姓,人人臉上甚是歡欣,一心一意期待自己的和親,換得往後的長治久安。

    她擔任如此重責,應是欣喜萬分,而今日,竟哭喪得好似要赴生死門,走向陰曹地府去。

    景華兩手握拳,十指扭得緊緊,隨著轎子一路晃頭晃腦,風光的晃出城門。

    回首,每人都因她的離開而綻著笑靨,她是中山未來平和富足的希望。景華卻在黑壓壓的人群中,見到一人為她的遠行而垂淚不捨。

    「素秋……」景華眼眶裡沒有含淚,將哽咽在心頭的悲傷努力壓抑著。

    因為這樣,她才能將素秋的身影,更看清楚些……比往日還要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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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上,轎子仍顛簸得教人感到不適。景華在轎內或躺或坐,千金之軀哪禁得起這樣折磨,一路走走停停。至今已是一餘日,仍舊未到鄰國邊境。

    景華感到頭有些昏沉,怕是因為春末夏日已近的緣故,加上身著厚重嫁衣,燠熱難耐。

    時不時轎前隨行的僕從探頭進來見她情況如何,加上幾句問候,令景華覺得還是被照應著,只是沒在中山國那般殷切。

    是啊,這顛行難走的路途,誰還有心思全心全意候著她呢?他們說不准在心裡是怨歎著,在中山國裡日子再難熬也不過是伺候著主子,也強過現下旅程辛勞,到了他國又是否會受人欺凌。

    景華歎氣,心思突然想起國內的父王,他年歲頗大,卻膝下無一子陪伴,唯一女兒卻遠嫁他國,無法隨身伺候,晚景孤寂。

    她的一氣還未歎足,忽地轎子天搖地動,令她直直地栽往轎底,撞得眼花撩亂,連鳳冠都滾至腳邊。

    景華心裡暗涼,不祥預感油然升起——

    「有埋伏!」轎外護衛大吼,教人心頭驚慌。

    「護公主!快護主轎,不准落入賊人手中。」

    轎外陣陣咆哮聲響徹雲霄,耳聞幾聲嘹亮的馬啼聲響在官道上。景華雖怕,但想到隨行的士兵至少也達百餘人,勢力也可組成一支精銳的軍隊了。

    遠遠地,她耳聞號角的悠揚的聲響。她不清楚那是開戰前的鳴奏,更不知身中奇襲,生死不過在眨眼之間。

    「護公主!放狼煙!快放——」這裡離中山國邊境不遠,放狼煙可盼討些救兵。「放狼煙……」

    不知過了多久,景華不再聽到那人的聲音,傳到耳邊、鼻端前的,皆是兵刃相擊冷列的聲響,以及教人作嘔的血腥味,像是撲天蓋地而來,宛若大軍壓境。

    景華在轎內乾嘔,這氣味是死地傳來,不像是人間應有的氣息。

    頭一回,她倚靠在生死邊緣,隨時都會殞落。人吶!還真是如同螻蟻,一捏便死,連多喘氣的機會也沒有。

    景華感到諷刺,縱然坐擁千金萬銀,別人手上的刀子一抹,還不是一樣魂歸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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