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千惠
張瑋慈一聽,當場眼淚奪眶而出,抱著他的毛衣哭泣起來。她反問警察若不是被吃掉了,為何毛衣遺留在現場?
但好心的警察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淚水,每每想到那個恐怖的夜晚……她每天醒來就哭,哭完就睡,期間房東曾下來幾次送點食物給她,但是她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她就這麼躺在床上,呆呆的望著氣窗外匆匆而過的行人,無止境的哭泣著。
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就是為了那個大鬍子的死感到哀傷。
雖然他只是一個認識了一天的朋友,但卻也是個讓她在陌生國度有了點快樂的朋友。
「砰砰!」
一陣敲門聲喚回張瑋慈的思緒,她掙扎的起身,虛弱的啞聲問:「是誰?」
「張小姐,你朋友找。」房東用中文說。
她不解,怪了,她在紐約有什麼朋友?
唯一的那個,現在應該是在天國唱小夜曲吧!
她打開門,目光先接觸到一個厚實的胸膛,視線慢慢往上移動,看到有點熟悉的銀灰色鬍子,密密麻麻的,然後是一雙灰色的眼睛,還有帶著和氣微笑的臉龐……
「鬼呀!有鬼啊!」
媽呀!當真是衰到白日見鬼了!站在房東身邊的不就是應該去見上帝的──諾因嗎?!張瑋慈雙腳一軟,整個人嚇得癱坐在地。
房東奇怪的看著坐在地上的她,他們到底認不認識啊?!。
諾因客氣的對房東笑了笑,「不好意思,她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我可以單獨跟她談談嗎?」
看樣子她誤會大了,有必要好好解釋。
送走了滿肚子疑問的房東,諾因不顧張瑋慈的抗議,一把橫抱起癱軟的她,走進地下室。
「老天,你怎麼住在這種地方?」
他驚愕的環顧四周,這房間根本就是倉庫!一張勉為其難稱為床的爛木板,一個不時發出吱嘎聲的暖氣,低垂搖晃的燈泡,週遭堆著不知名的東西。
「你……你……你不是……」
張瑋慈聲音細弱的問道:「消失……了嗎?」
她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他人突然不見,只剩下衣服,他總不可能脫光衣服裸奔──那麼他的消失只有一個合理解釋──
被狼吃掉了。
「嗯,」諾因腦袋飛快運轉,發揮他小說家的想像力,編出一個理由,「我躲到樹上去了。」
「那衣服……」有必要脫衣服嗎?那時還下雪耶!
「嗯咳,」他轉過臉去,掩飾因心虛而湧上臉的紅潮,「欺騙那隻狼用的,讓它以為我在下面。」
張瑋慈還想要再問些什麼,他卻轉變了話題。
「你怎麼住在這種地方?我找了你好幾天了。」
這句話一點也不假,當時化身為狼、追在她身後是擔心她一個獨身女子的安全,怎麼料到她嚇得報警,害他那天晚上跟捕狗大隊玩了一晚上的躲貓貓。
第二天一早,他就開始找尋她,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對她就是有種莫名的在意。
花了幾天找遍了中國城,卻都沒有著落,最後,他只好找上警察,用一頓午餐,從一個比較粗心大意的警察口中套出她的住址。
好不容易找到她,竟發現她簡直像是虐待自己,住在這種破破爛爛的地下室,而且小小臉蛋瘦得凹陷下去,嘴唇也發青,小小身子抱在懷裡卻一點重量也沒有。
見她咬著下唇沒有回答,諾因有點不高興的說:「你是發了什麼神經會想住這裡?」
「我才不是發神經!」她微弱的,細細聲的抗議,「我……我根本沒有錢,這裡,還是好心的房東便宜租給我的。」
要爭勝好強的她坦承自己的窘困實在讓她羞愧不已,倔強的她一向最討厭欠人情,也不願跟別人求助,只是如今的狀況不得不叫她向現實低頭。
諾因瞪大眼看著懷中的小人兒,「你沒錢?」
張瑋慈困難的點點頭,緩慢的把自己從來到紐約下飛機後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說出,他邊聽眉頭皺得越緊,不時隨著她的敘述搖頭。
聽完她的遭遇,他同情的下了個評語,「你真倒楣。」
「我從不否認。」她撇了撇嘴,「不過至少護照這幾天總算補發下來了。」不過信用卡還在拖,這家銀行的辦事效率有夠差。
她不知道,此時那家銀行在台灣發生擠兌危機,短時間內,她可能很難動用她戶頭裡的錢。
諾因關心的問:「那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兩人的對話就因房東的闖入而中斷。房東是個古板的老太太,她看到兩人間有如情人似的舉止互動,頓時流露相當不贊同的表情。
看來這外表清秀正經的女孩,其實也不過是個愛與外國人搞在一塊的隨便女孩!
還有,這外國男人留了一把落腮鬍,搞不好是個流浪漢,弄得不好說不定會對她的房子、財產動起歪腦筋……
老太太馬上起了反感,在紐約住久了,深知明哲保身的重要。
她清了清喉嚨,用一種帶著口音的英文說道:「張小姐,既然你朋友來了,我想你也該搬出去了吧?」
她跟張瑋慈說話向來用中文,現在卻用英文,是刻意說給諾因聽的。
「可是,我有付你房錢啊!」張瑋慈掙扎的從諾因懷中離開,急急的道︰「不是說好可以讓我住到月底嗎?」
「你那一點點錢!」房東連忙從口袋裡拿出一些錢,「扣掉這幾天的份,我全部退給你。」
「我不是要錢啊!」她虛弱的靠著諾因,多天沒有進食的她實在快沒力氣了,「這樣你叫我住哪裡?」這裡環境雖然不是很好,但是至少可以遮風擋雨。
房東決絕的搖頭,一副別人死活與己無關的模樣。
諾因把一切看在眼裡,越聽越不高興,這麼個鳥地方,又不是什麼金窩銀窩的,有什麼好留戀?他再度無視張瑋慈的抗議,把她打橫抱起來。
「不住就不住,有什麼了不起的!」看到房東那副嘴臉,真叫人滿肚子火。
「諾因?」張瑋慈不知所措的看看他又看向房東。「你在說些什麼?不住這裡我能住哪裡?」
「來住我家啊!」他豪氣干雲的道:「反正我家很大,還有空房間。」
不是這個問題啊!她悲慘的歎氣,他們的思考邏輯好像是兩個星球的人。「無功不受祿。」
「啊?」什麼意思?「聽不懂。」
「我、我……我,」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她只好簡單的說:「總之,我跟你才認識不到一天,而且……」
「你怕我是大野狼?」雖然他絕對是。「放心,大野狼也不啃乾柴的。我家樓上的公寓還空著,考慮一下吧!不然,你還有地方能去嗎?」
張瑋慈為之語塞,是啊!憑她身上的一點點錢,能住哪裡?
現實環境不允許她推卻這適時伸出的友善之手,她考慮著,這樣住到一個男人家裡好嗎?
房東聽了諾因的話,不屑的評論,「張小姐,我本以為你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女孩呢!想不到也是跟著外國人胡混的貨。」
張瑋慈扭頭過去,為什麼她先前沒發覺這老太太的臉長得很像巫婆?一咬牙,她抓住諾因的衣服。
「我跟你走。」
諾因點點頭,馬上抱著她轉頭就走,離開陰暗濕冷的地下室。
一接觸到陽光,張瑋慈覺得有些刺眼,好幾天都沒離開那陰暗的小房間,猛一下看到外面的世界,還真有種隔世為人的感覺。
諾因動作輕柔地把她放置在自己車裡的前座,並從後座拉了條毯子給她。看她一臉蒼白,簡直像是個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
「先回我家去吧。」
他發動車子,在呼呼的引擎聲中轉頭跟嬌小女子說話的同時,卻發現她眉頭緊蹙,五官扭曲成奇怪的表情。
「怎麼了?」
「我……」
太久沒進食,也躺在那不舒適的硬木板上太久,現在張瑋慈只覺得肚子餓又全身發痛。
「我……我好餓。」
話一說完,彷彿全身的力氣都用盡,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雖然沒昏倒,不過從她那恍惚的表情來看,簡直近似彌留。
諾因連忙踩下油門,車子飛馳而去。
佈雷克突然很慶幸自己今天沒有去醫院,因為他是公寓住戶中第一個有幸看到諾因抱著個用毛毯包著的小小女孩上樓的人。
「喂,諾因,她是誰?」
看他動作輕緩的像是抱著個什麼寶貝,佈雷克實在想逗他一逗,他伸出手指,想去戳戳那毛毯裡的小人兒,卻被室友的狼爪一掌拍開。
「別鬧了,幫我去冰箱拿點牛奶來。」
諾因把張瑋慈放在沙發裡,把多事的室友趕走後才蹲下身觀察。看著她緊閉的雙眼,長長睫毛緊緊闔著,在眼圈下方形成一道陰影。
為什麼他對她會這麼關心?是對弱小動物的同情嗎?
好像也沒這麼簡單,還是因為她倔強的神情?她可愛的表情?輕輕觸動他心底某處的甜蜜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