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心寵
一百多名廚子?難怪今天府裡這般吵鬧,也是,忽然多了一百餘人,能不吵嗎?
天啊,那日在林中,她不過隨口提了一提,他便把這大肚糍粑的事情記在心上,還花了這番力氣達成她的心願……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對她這般好?
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而且還是他的怨妻派來的臥底,他實在不該如此啊……
喬心頓時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說不出的滋味充斥在胸口。
「怎麼還不動筷子?」看著她漲紅的臉,他戲謔道:「不好意思呀?」
「王爺……」她低著頭,半晌無語,猛然間,撲通一聲跪在花亭風面前。
「怎麼了?」他不由哈哈大笑,「只不過為你做了幾個糍粑,用不著感激得下跪吧?」
「王爺……請恕奴婢死罪。」她撲俯在地。
「罪從何來?」他覺得莫名其妙。
「這些糍粑……奴婢不想吃。」
「為何?」他更愕然,「這不是你最喜歡吃的嗎?」
「都怪奴婢那日沒對王爺說清楚,」她難以啟齒,「奴婢不是什麼大肚糍粑都喜歡吃的,而是只吃家鄉『王記』的大肚糍粑。」
「王記是什麼?」花亭風滿臉好奇。
「是奴婢老家昌州一戶姓王的人家開的食鋪。」
「昌州?」他對她話中的地名特別敏感,雙眸頓時一凝,「你稱昌州為老家?這麼說……這些年你一直就住在昌州?」
「是。」喬心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支吾道:「對呀,奴婢是昌州人……奴婢知道,王妃也是昌州人……方才讓王爺想起傷心事了吧?」
「不,」他卻奇怪地笑了,「只要知道我的妻子一直在昌州安然無恙的生活,我就放心了……」
想必他還不知道藍姊姊也到樂陽來了吧?喬心咬唇低下頭。
「你剛才說只吃昌州的王記做的糍粑?」他清了清嗓子,「那王記的糍粑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掛念?」
「其實那做法與市坊間別的糍粑也是大同小異的,不過關鍵在滷汁,」她微笑著說,「王記的滷汁氣味獨特,食後讓人朝思暮想,一日不吃,就坐立不安,十日不吃,便覺得此生毫無樂趣,倒不如死了的好。」
「這麼誇張?」他搖搖頭,「我不信。」
「真的,」她滿臉認真,「這滷汁還可以治病呢!兩年前,奴婢生了一場重病,奴婢的姊姊便買了王記的糍粑給奴婢吃,這一吃呀,奴婢全身的病痛彷彿好了一大半似的!」
「你生了一場重病?什麼病?」他頓時神情緊張的追問。
「也沒什麼……」她隨口敷衍,「也就是頭疼而已……」
花亭風似乎並不相信她說的是實話,卻也依舊點了點頭,並不逼迫。
「好,那我就花重金請你老家的那個老王到府裡當廚子。」他說。
「不可能了,」喬心黯然,「老王他……去年過世了。」
「死了?」他一愣。
「是呀,他這一死,王記食鋪也收了,不少人都為那鋪子惋惜呢,畢竟那是我們昌州最賺錢的食鋪之一。」
「可他總有後人吧?他的後人就沒有把他做糍粑的秘方繼承下來,發揚光大?」
「說來也奇怪,那老王臨終之時,特地叫兒子跪在床前立誓,說是永遠也不得再做那種大肚糍粑出售,自家人也不許吃。」
「這是為何?」他越聽越奇。
「不知道,老王的這一段遺囑成了我們昌州的一大謎事,人們議論紛紛,卻無從破解。」
「不如我派人去查查,說不定可以從老王的後人那裡弄來那張秘方……」花亭風略有所思。
「王爺,真的不必了。」他的盛情讓她難卻,逼得她實話實說,「那秘方……我姊姊已經從老王的後人那裡弄來,她會做給我吃的,真的不必勞煩您了。」
「你姊姊也在樂陽嗎?」他劍眉一挑,彷彿窺悉了什麼。
「是,」結結巴巴編了謊話,「我姊姊像我一樣,也在一戶人家裡幫傭。」
「如此說來,我今天請廚子一事純屬多此一舉了。」他自嘲,眼裡有些難過之之意,卻仍扯唇而笑。
「王爺,千萬別這麼說!」看著他的淡笑,喬心心裡一陣抱歉及酸楚,「都怪奴婢沒有說清楚,害您大費周章了,是奴婢對不住您。」
「我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只可憐那些前來應聘的廚子,本以為可以得到一份長久高酬的工作,這下全要失望而歸了。」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不再與她多談,轉身離席。
這一回,不用他示意,僕人們便知趣地默默上前將那無用的百餘隻碗收走,動作整齊而迅速。
夏初的風吹入花廳,本該明朗清新的,此刻卻在喬心心裡漾起一陣惆悵。
為何要惆悵?她本該慶幸的,慶幸她這次沒有領他的情,否則,又會平添一份危險的好感……
***
「姊姊……」
面對紗簾中的女子,喬心忽然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好似自己成了叛徒。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玄衣女子的聲音低低的。
「喬心無能,至今也沒能幫姊姊懲治那負心人……」舌頭緊張得打結。
「你入西誠王府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為何只做了兩件事?」
一件,是在皇后的茶中放了瀉藥,可惜皇后安然無恙;另一件,則是破壞花亭風的汲水機,可惜,那次破壞沒能讓他出醜。
是呀,她只做了兩樣無用的事,卻浪費了這大把時間,換來一樣讓她感到害怕的收穫——對花亭風的好感與日俱增。
「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這般突然的問話讓她險些跌倒在地。
「姊姊……我……我怎麼會呢?」連忙擺手抵賴,慌亂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就算真如此,姊姊我也不會責怪你的。」玄衣女子親手把她扶起,「那花亭風英俊聰穎,天下女子無不對他動心,你這樣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被他騙得一時意亂情迷,也是人之常情。」
「姊姊,我不會喜歡他的,我怎麼會忘恩負義,喜歡上姊姊的仇人?何況他、他還是姊姊的……」一陣罪惡感在她胸中翻攪,彷彿自己做了不可饒恕之事,想死的心都有了。
「暫時別說那些,你就像我的親妹子一樣,就算你不願意替姊姊報仇,姊姊也不會勉強你。」玄衣女子笑笑,「來,我前日買了些首飾,幫我看看哪一件比較漂亮。」
就這樣雲淡風輕、閒話家常一般,女人將喬心引入內室,梳妝檯上的首飾盒微敞,晶瑩的珠寶閃閃爍爍。
喬心靠近,很認真地替玄衣女子挑選盒中的一釵一飾,過了半晌,她的指尖拈起一朵紫藍華貴的珠花。
「姊姊,這一件好像比較適合你,我替你戴上瞧瞧。」
「不必了。」對方卻似有隱衷地退了一步,「你先幫我挑好擱在那邊,一會兒我自己慢慢試。」
「我幫姊姊戴豈不方便?」喬心不明就裡,討好對方心切,便擅自作主上前,性急地想把珠花往玄衣女子發中插,不料,在碰觸之中,卻將對方的頭巾碰落在地。
從她記事起,藍姊姊的頭上就一直遮著頭巾,配著蒼白的臉頰,神秘而美麗,她也一直以為,那只是為了美麗。
然而此刻,她發現了真正的答案,不由得驚呆了。
銀絲!藍姊姊的黑髮夾雜著無數銀絲!
倘若是一頭純粹的白髮倒也罷了,亦算一種別緻的韻味,可最怕白髮與黑髮斑駁地交錯在一起,給人觸目驚心的恐怖感。
藍姊姊年紀輕輕,怎麼會與老婦一般,滿頭滄桑?
難怪她終日遮著頭巾,原來,頭巾下竟隱藏著這樣駭人的秘密。
「很難看吧?」玄衣女子自嘲地笑出聲,聲音卻帶出怨對的恨意,「人未老,頭先白,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驚恐。」
「姊姊……」喬心顫聲問:「怎麼會這樣?」
「一夜白頭,還會有什麼別的原因?無非是傷心憂鬱而已。」
「為了……花亭風?」
「不,為我自己太癡、太傻!」她又是一陣淒厲的笑,「看,愛上花亭風就是這樣的下場,你若喜歡上他,將來就會像我一樣!」
「姊姊……」哽咽堵在喉間,她無以對答。
她騙不了自己,的確,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如果說對花亭風全無半點好感,那是在說謊,可現在,看到這滿頭可憐的白髮,猶如重拳在她頭上一擊,頓時冷靜了、清醒了。
「姊姊,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報仇,一定……」喬心感到臉頰旁忽然濕漉漉的,她什麼時候竟然哭了?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察。
「傻妹妹,報不報得了仇倒是其次,姊姊只是怕你被騙而已。」玄衣女子握著她的手,柔聲說:「肚子餓了吧?姊姊早替你準備了大肚糍粑,讓你吃個夠。」
「謝謝……姊姊。」她此刻心裡難過,什麼美食都勾不起她的胃口。
「姊姊知道你離不開這大肚糍粑,一天不吃就不痛快,你在王府裡,姊姊不在你身邊,不能天天為你做……這樣吧,你幾時想吃,就托人到這客棧捎個話,姊姊想辦法幫你送進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