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默嬋(沐辰)
「這樣好嗎?」韓聿柔對於男子的邀約十分心動,畢竟能與邵司衡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比起站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來得靠近邵司衡太多太多了。
但是她怕男子因此受到邵司衡的懲罰。
「這裡房間很多,但是只有主子,還有幾名僕役居住而已,多你一人,是不礙事的。」男子緊抿的唇角微微上揚。
韓聿柔只思考了一秒,「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男子側過身子,讓韓聿柔進屋。
「謝謝。」
「韓小姐,我的名字是壑深,你喚我的名字即可。」壑深笑道。
韓聿柔一愣,想到邵司衡身邊的某個人的名字,「壑深……好有深意的名字,跟壘石一樣。」
「向壘石與我都是主子的特助。」
「噢……」韓聿柔並不十分明白壑深口中的特助的實質意義。
「假如主子是皇帝,那我們就是他的文武宰相了。」壑深如此比喻。
「噢。」她明白了。「你確定留我住下來不會給你添麻煩?」
「無妨的。」
壑深領著韓聿柔穿過迴廊,經過幾間和室,透過敞開的門,她能窺見幽靜的中庭。
他們走了十多分鐘,最後壑深停下腳步,拉開和室門。
「這裡是客房,用餐時間我會請人來帶你,其他時候你可以自由走動。」壑深一邊解說一邊走入客房,將另一邊的和室門推開,讓房間通風。
「好,謝謝。」韓聿柔跟著壑深走進客房,視線落至那個小小的中庭。
與方才經過的大中庭不同,這個中庭大約只有二十見方,中央種植一株銀杏樹,別無他物。
銀杏樹在這個地方擴展著它的勢力範圍,宣誓著它的主權。
壑深注意到韓聿柔的視線焦點,笑道:「這裡叫銀沁園,不只中庭種銀杏,連外頭的庭園也種植了銀杏。」
韓聿柔順著壑深所指的方向望去,才發現此處的庭院種植的全是銀杏樹,怪不得叫銀沁園。
「銀沁園是這兩年才增建的。」壑深狀似不經意的透露訊息,「主子說希望有一天這園子真正的主人住進來時,能夠看到銀杏翻飛的模樣。」
韓聿柔心中一動,凝視著壑深,想從他臉上找尋蛛絲馬跡來印證她心中所想的事情,然而壑深如同他的主子邵司衡一般,總是面無表情。
「你稍事休息,用餐時間我會請人來帶你。」壑深朝韓聿柔行了個禮,便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韓聿柔根本沒辦法休息,走向那一條小徑,一個轉折都經過精心設計的銀杏庭園。
她看著這些銀杏,每一棵都長得又高又壯——說壯也許是誇張了點,其實銀杏在同型的樹種中是屬於瘦削的樹種,不禁想起了她在台灣被邵司衡丟棄的那株銀杏小樹。
「銀杏本來就應該是長在庭園跟野外的樹,被你囚在一個小小的盆栽中,當然會營養不良。」
「可是花店的老闆跟我說那是改良品種,可以種在盆栽裡,我看它也長得好好的呀!不是嗎?為什麼你要丟掉?」韓聿柔氣呼呼的問。
『這樣的銀杏樹,你不覺得可憐嗎?」邵司衡頗富深意的問。
「不可憐。」即使如此,她也不想示弱。
回想起那天的對話,韓聿柔徹底的明瞭邵司衡想跟她說的話。
環境會改變所有的事物。
若是她沒有經歷過那些事情,也許就會一直像那株被養在盆栽裡的銀杏樹,終生待在醫院裡,為著家人的債務煩心。
若是沒有邵司衡伸出援手,她可能一輩子就毀了,哪來現在的留學生涯?
但是她明瞭邵司衡之所以這麼做都是為了讓她能夠符合待在他身邊的資格,他費盡心機,為的就是希望能夠讓她成為一個足以跟他看見相同視野的人。
這樣,她才不會被他身後那似海深的氏族所吞沒。
如今想起來,邵司衡的感情表達得太過內斂,韓聿柔有好多次都因為粗心而錯過了他許多別有含意的話語。
也許他們真的有切不斷的緣分吧!性格南轅北轍的兩人,繞了一大圈,終究還是兜在一起了。
「唉……」韓聿柔輕歎一口氣。
只是她不知道要被邵司衡拒絕多少次,才能真正見他一次面。
「站住。」
韓聿柔正欲折往小徑的另一個方向時,突然被喚住了。
她停下腳步,望向聲音來源,發現叫住她的人竟是她夜以繼日都想著的邵司衡。
一時之間,她有些恍神,不知道是自己太想念他出現錯覺,還是他真的出現了。
她呆呆的看著他越走越近,直到他們兩人的距離近到不能再近時,她才真正確定這不是一場白日夢。
邵司衡見到韓聿柔顯然也十分訝異,「你怎麼在這裡?」
韓聿柔呆呆的盯著邵司衡,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我……呃……是從東京來的。」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應,只是讓他們兩人更加無話可說。
「是壑深吧!」邵司衡怎麼也沒想到最為沉默聽話,也是最為反對他跟韓聿柔在一起的壑深,會出手幫助韓聿柔。
「你千萬不要罰他,是我,我厚著臉皮要找你的……他只是好心的提議我住下……」韓聿柔一聽邵司衡找出犯人,馬上為壑深辯解。
邵司衡好笑的看著她緊張到面紅耳赤的模樣,「我很開心你這麼關心我的特助。」
「啊……」韓聿柔這下子連耳後都泛紅了。「抱歉,我……我只是不希望因為我的關係……啊,這些年來,謝謝你的照顧。」
她從東京到京都的路上打的草稿全都白費了,一想到要在邵司衡面前剖析自己的真心,她就焦慮到胃痛,語無倫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客氣。」邵司衡只是靜靜的看著韓聿柔驚慌失措的模樣,不表示任何意見。「對了,韓爸爸跟韓媽媽的身體都還好嗎?」
「很好,我爸媽竟然都沒提過他們認識你。」韓聿柔乾笑兩聲。
全世界都知道邵司衡為她做了很多事,就她不知道,兩年來與父母親打了無數通越洋電話,他們也沒提過邵司衡的援助。
「我希望他們不要提,想要給你一個驚喜。」
「噢。」
這不是韓聿柔預期的相見場面,沒有她以為的怒氣,也沒有她以為的鄙視,一開始的訝異褪去後,邵司衡只是很平靜的面對她在他面前的事實。
韓聿柔沉默了,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更不知道該怎麼開頭,只能默默的看著邵司衡,又是尷尬又是眷戀的希望他能說些什麼。
偏偏邵司衡像是無視她的困窘,撫著其中一棵銀杏,「這些銀杏樹都是從中國移過來的,一開始我以為它們移株會活不了,沒想到全活下來了,還長得很好,今年秋天這裡會佈滿黃色的杏葉,我想一定很漂亮。」
「嗯。」韓聿柔從來沒有見過一大片銀杏落葉的景象,邵司衡說的話,她只能用想像的去感受,頓了下,決定坦承以對,「我其實沒見過你說的景象。」
邵司衡微揚嘴角,「我知道。」
不知為何,她感覺到邵司衡在等待她獻出真心。
這樣的訊息他並沒有很明白的顯露給她知道,但是她能感覺得出來。
只是該怎麼開口?她總得想好開場白,總得讓邵司衡有所回應,總得回應邵司衡……
「既然你來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邵司衡放緩腳步,與韓聿柔並肩而行。
韓聿柔跟在他的身邊,思忖著要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意。
風輕柔的吹拂過他們的腳邊,捲起一陣微微的沙塵後消失,一股涼意滲入韓聿柔的肌膚,她畏寒的縮起肩膀,身旁的邵司衡似乎感應到了,很自然伸手一攬,將她納入他的臂彎。
韓聿柔教他這狀似不經意的舉止觸動心靈,感動到紅了眼眶。
邵司衡卻似乎並不樂見自己的身體比心更快的原諒韓聿柔,一到目的地,馬上放開她。
「到了。」
韓聿柔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他鬆開的手。
邵司衡的身體一僵,俯視著韓聿柔,望進她漾著惶惶不安的眼眸,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韓聿柔以為他要推開自己,另一隻手連忙抓住他的手。
邵司衡挑高眉頭,望著韓聿柔,等著她開口。
韓聿柔緊張到牙齒打顫,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唉。」邵司衡歎了口氣。「你為什麼來呢?」
淚水在韓聿柔的眼中打轉,「我很想你……」
邵司衡微微一笑,「我們兩個星期前才見過面,如果我記憶力沒衰退的話,你走時還留了張紙條叫我別找你,結果你現在來就是為了跟我說『你想我』?」
「我……我錯了……」韓聿柔愧疚的低下頭,不敢看邵司衡。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他平板無情的聲音像是冰鑿一般,擊打著韓聿柔的心。「你也不需要卑躬屈膝。」
「衡……」她的話梗在喉嚨問,就是說不出口。
邵司衡又歎了口氣,指著一棵小銀杏樹。「你看。」
韓聿柔看向那棵銀杏,「好小棵……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