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季綾
楔子
今天是紀宓凡大喜的日子,沒有一般新嫁娘應有的喜悅,她細長的柳眉上,染著淡淡的哀愁。
獨坐梳妝台前,她審視鏡中的自己,身若露肩純白新娘服,秀髮往上綰起,白色的禮服襯托出雪白無瑕的肌膚,極具古典美的瓜子臉配上翦水雙瞳,濃妝下的她陌生得連自己都快認不出來。
這樣的她,新郎會滿意嗎?
正牌的新娘此刻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新娘是她名義上的姐姐,在出嫁前一天發生車禍,至今仍未清醒,這樁婚事是當初兩家父母交好時訂下的。
原本以為只是戲言,誰知,新郎家中的事業飛黃騰達之後,新娘家的事業反而岌岌可危,新娘的父母為了挽救事業,厚顏提起這段聯姻往事,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樁商業聯姻,新郎並不是心甘情願迎娶。
紀宓凡身為紀家的養女,紀家有難,她沒有道理推拒,若不是家裡急需一筆錢救急,她絕不會冒然頂替新娘,嫁給別人的丈夫。
她……只是一個代嫁新娘!
十三年前她見過他一面,當時他的身影就已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她對他有憧憬,卻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他的新娘。
或許,他們的緣份就是起於十三年前的那場宴會上,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就急速沉淪,自此,再也無法將他從腦海中抹去……
第一章
紀宅。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此時的紀宅正在舉辦宴會,宴會的主角是紀家的掌上明珠──紀語荷。
紀家的大家長紀剛是正豐銀行的董事長,前一陣子出資援助日罡銀行免於倒閉的危機,兩家因此結為知交,日罡銀行的董事長嚴鈞楷感念這份恩德,有意與紀家結為親家。
這次宴會的目的,主要是安排兩家子女見面,互相熟悉一下彼此未來的另一半。
這樣的宴會,身為紀家的養女,紀宓凡本來是不需要出席的,但基於養父母的堅持,她不得不盛裝出席。
一個月前,紀剛與老婆穆予歡到慈心育幼院領養紀宓凡,一來是為自己的女兒找個伴,二來是為了提升形象,身為金錢主義至上的銀行界知名人士,紀剛在名與利兼得的情況下,還貪心地想再得到「慈善家」的名號。
原本以為進入人人稱羨的紀家,從此可以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孰知,紀宓凡在紀家的地位遠不如女傭,除了每天有做不完的家事之外,還得隨時聽候紀語荷及穆予歡的差遣。
從小到大,身為孤兒的她,最渴望的就是擁有一個家,這件事對尋常人來說,本是稀鬆平常的事,但對她而言,卻是上天賜子她的最大恩澤。
育幼院院長臨行前的諄諄告誡:做人要飲水思源,且受人點滴,當泉湧以報,她一直謹記在心。
因為這些話,即使自己的處境艱困,她仍然緊咬牙忍過去,只因,她已經擁有夢寐以求的家。她有家人,也有家人的關懷,雖然她有時會看不出這些關懷是出於真心?亦或是假意?
不過,再怎麼痛苦,再怎麼不甘心,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因為她有一個家了,即使這個家不怎麼溫暖,卻也是一個真實的家,她再也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
百般無聊的她,原本想幫家裡的傭人們張羅食物,但因穆予歡制止,她只能呆站在一旁,看著大人們開懷暢飲、把酒言歡,穆予歡會這麼做並不是心疼她,而是怕紀剛會落個「虐待養女」的罪名,這將會大大影響到他的名聲,她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今晚,她對紀宓凡的態度慈祥又溫柔,盡顯慈母的模樣,外人會以為紀剛夫婦真的如外界報導所言,是對充滿愛心的慈善夫婦,事實上,只有紀宓凡知道,他們今晚的一切作為……全都是在演戲!
「宓凡,你在哪裡?」後花園裡傳來呼叫聲,尖銳又刺耳,任何人都聽得出來,聲音的主人此刻心情很差。
紀宓凡知道,這是紀語荷在召喚她,她趕緊加快腳步跑到後花園,生怕耽擱一秒鐘,她名義上的姐姐會生氣。
她氣喘吁吁地跑到後花園之後,看到紀語荷正在搶
「語荷,這是怎麼一回事?」紀宓凡納悶地問。
紀語荷的房間裡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洋娃娃,紀宓凡實在不瞭解,她搶別人的娃娃用意為何?
「你快來幫我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我只不過是想借她的娃娃玩玩而已,她竟然不知好歹地拒絕我!」她氣鼓著雙頰說道。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任何人敢違逆她,就連她的父母都捨不得念她一句,因為家人的寵溺,養成她囂張跋扈的個性。
「語荷,你快將娃娃還給人家,你這樣做是不對的!」紀宓凡不但沒有為虎作倀,反而替受欺負的小女孩仗義執言。
「你說什麼?你是我的妹妹耶,怎麼反倒幫起外人來了?」紀語荷杏眼圓瞠,憤怒地盯著紀宓凡,對她胳臂往外彎的行徑極不諒解。
「快把娃娃還給我,否則我就去向紀伯伯告狀!」被欺負的小女孩一見有人幫腔,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
紀語荷下巴抬得高高的,訕笑一聲,一臉高傲地對小女孩說道:「好,我會把娃娃還給你!」
話畢,她奮力將娃娃甩在地上,接著抬起右腳,重重地踩在娃娃身上,娃娃隨即支離破碎,骯髒不堪,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你……你弄壞我的娃娃,你好壞!……我絕饒不了你!」小女孩一邊哭,一邊氣憤地撲到紀語荷身上,對她又捶又打。
「你走開!你在發什麼瘋啊?一個爛娃娃有什麼了不起!哭什麼哭?笑死人了!」紀語荷看到小女孩激動的反應,不但沒有給予安慰,反而譏笑她。
小女孩一再被激怒,使盡渾身力氣朝紀語荷用力一推,紀語荷一時站不住腳,不斷往後倒退,眼看就要跌個倒栽蔥。
情急之下,紀宓凡直接撲到紀語荷身後抱住她,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紀語荷不甘受辱,開始嚎啕大哭。
四周漸漸圍上看熱鬧的大人小孩,連紀家及嚴家的父母都聞聲而至。
人群中走出一位白淨清秀的男孩,年紀約莫十六、七歲,他慢條斯理地走到跌倒在地的兩人身邊。
「你沒事吧?」他蹲下身,朝紀宓凡伸出手,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
「我……」突然間出現一位俊秀的大哥哥,她感到一絲赧然,不敢握住他伸出的手,只是低垂著頭,看著已經擦破皮且緩緩流出鮮血的膝蓋。
「我帶你去擦藥。」他看了一眼紀宓凡的膝蓋,接著二話不說,一把抱起她。
男孩雖然年紀輕輕,身材卻高大結實,輕而易舉就抱起身子骨兒輕盈的紀宓凡。
正當男孩要跨步而出時,紀語荷停止哭泣,怒瞪著男孩問道:「你是誰啊?你沒有看到還有一個受傷的人嗎?你應該先扶我起來才對呀!」不甘被忽視,她揚高聲調責罵男孩。
「有沒有受傷你自己最清楚,再說,剛才你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不對的,我絕不會幫一個知錯而不知悔改的人!」男孩轉過頭回視她,不疾不徐地回答。
紀語荷頭一次被人亳不留情地數落,氣憤難當地咬著下唇,睜著大眼,直勾勾瞪著男孩。「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她想知道,膽敢當眾教訓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叫嚴磊。」男孩坦然告知自己的身份,一點都不在乎已經氣得咬牙切齒的紀語荷會對他心懷怨恨。
紀語荷在聽到他的名字後,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
嚴磊?那不就是父母為她安排的未來夫婿嗎?想不到兩人,竟是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之下見面!
嚴磊再次跨步而出,絲毫不理會她驚訝的神色,他才不管父母為他安排什麼未婚妻,他將來的妻子,絕對要由自己尋找,而且,絕對不會是紀語荷!
「等一下!」就在他走了兩三步之後,紀語荷又喊住他。
「還有什麼事?」他不耐煩地轉過頭,薄唇緊抿,靜待紀語荷接話。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如果你現在回心轉意扶我起來,我可以原諒你剛才的無禮行為!」眼前的男孩雖然心高氣傲,外型卻是很對她的味,只要他肯認錯,她願意委屈一點原諒他。
「很抱歉,我說過了,我不會幫你!」嚴磊斷然拒絕。
「你……」紀語荷為之氣結。
「嚴磊,你會後悔的,你會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留不住人,她完全不顧淑女形象,開始尖聲咆哮。
「我不在乎!」嚴磊依舊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紀語荷緊咬唇瓣,怒瞪著嚴磊的背影。
一旁的穆予歡趕忙上前扶起她,一臉擔憂地問:「語荷,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對於母親的心急如焚,她視而不見,她甩開母親的手。「我沒事!……媽,我不喜歡這個嚴磊,我不要和他訂下婚約!」從沒被人當眾羞辱過,這口氣,她怎樣也嚥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