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席維亞
他何時說過無能為力這個詞了?厲煬覺得生氣,而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她居然想住進宮中和南宮旭朝夕相處。要他主動將她推入別人懷裡,那有多痛?!
「這些年我和你合作無間,哪次不是把恕江治得服服帖帖?」他冷著聲道。
「那是借口。」喻千凌解釋,她昨天想了一整晚,才想出這個方法。「不這麼說,幻王怎麼可能會讓我留在菩提宮?我需要你幫我證明,這樣他才不會覺得我是在找理由。」連厲煬幫她都沒辦法處理,事情可嚴重了吧?為了黎民百姓,南宮旭會答應的。
「我不想說謊。」厲煬的聲音更冷。他竭盡能力,努力做到和南宮旭不相上下,卻為了讓她接近情敵,必須營造出自己無能的情況,教他要將男人的尊嚴置於何處?
平常好商量的厲煬怎麼變得執拗起來了?喻千凌蹙起柳眉,試著說服他。「我哪有要你說謊?恕江是不是每年氾濫?我們除了救災外,是不是研究的整治方式都沒有用?」
「疏浚的工程去年才剛動工,成效不會那麼快。」他和她苦心研擬出來的方法,要他就這麼認輸,他不甘心!
「我當然知道不會那麼快,只是借口啊!」喻千凌挫敗低嚷。他到底怎麼了?「你說過會幫我的,不是嗎?」
被自己做過的承諾堵得語塞,他總算體會到,看著她愛別人不是心痛的極致,要自己罔視心痛幫她,才真的是錐心刺骨。
「如果幻王真讓你住進宮中,我就不能像這樣常常陪在你身邊,你都沒有想過?」還是……她一點也不在乎?這個竄過的念頭,讓他胸口一片滯塞。
喻千凌一愕。厲煬會一直陪著她,不是嗎?一股空虛漫然而生,取代了實施計劃的期待與興奮。她無法想像沒厲煬在身邊的日子!
「住進宮中我還是可以自由來去,你也可以進宮找我啊,怎會不能陪在我身邊?」喻千凌忽略那抹不安,揚起笑。「我只是希望能多些機會和他相處而已。」
厲煬沉默不語,幫與不幫的煎熬在心頭拉扯。幫,苦了自己;不幫,見她難過,亦是苦了自己。
南宮旭對她的態度,包括她自己,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不說破,就依然還能懷抱著希望。他不想見她心傷,以為可以就這樣一直下去,隱藏心思,默默地守在她身旁,但隨著拂柳的出現,這種平靜的假象又能維持多久?
若真有那麼一天,他還要故步自封地站在原地嗎?還是要明白地讓她知道他對她的情感?一思及此,他的心就整個擰住,因為只要一踏錯了步子,他和她就再也回不到過去。
「連你都不理我了,我能怎麼辦?」喻千凌握住他的手,美眸流轉著若有所求的光芒,更顯楚楚動人。
厲煬心裡一片淒冷。他在做什麼垂死掙扎?不是早有覺悟,不管怎麼做,都是苦了自己?
眼中閃過一抹自嘲的譏誚,他點頭應允。「我會照你說的做,你放心吧。」
第四章
當厲煬和喻千凌抵達時,南宮旭已結束早朝,回到書房。他們在書房外等著,等侍衛通報。
「我這樣美不美?頭髮有沒有亂?衣服適合嗎?」喻千凌抑低聲音問道,忙碌整理儀容,還捏紅雙頰,讓白皙的肌膚透著紅艷。
厲煬看在心裡,很不是滋味。她費心打扮,卻完全不是因為他,還有她待會兒要向南宮旭提出的請求,讓他的心情更差。
「你這樣很好,全幻國沒人比你更美的了。」他還是捺著情緒,稍微扯動嘴角。
喻千凌笑了。她知道,但她還是需要一點鼓勵。
「兩位界王,請進。」
該為自己的權益奮戰了!喻千凌一振心神,領先邁步走入。「參見王。」她盈盈一福,神態大方柔美。
跟在身後的厲煬心一揪,強迫自己視而不見,拱手一揖。
「厲煬、千凌。」見他們進來,南宮旭微微一笑。「怎麼突然來了?」
好好答!能不能留下來就看這一次了!喻千凌暗自深吸口氣,泰然自若地開口:「因為恕江的問題,它每年夏天都氾襤,讓厲煬和我都覺得好苦惱,偏偏方法用盡,還是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我想,我學得可能還不夠,能不能讓我住進菩提宮裡,重新接受您的教導?」
南宮旭聞言不語,看向厲煬,須臾,才又將視線調回她的身上。「厲煬也這麼覺得?」
「是啊!」喻千凌一陣心虛,挺直背脊,努力維持平靜的表情。她的手偷偷頂了厲煬一下,暗示他幫忙說話。
厲煬故意忽略心頭的創痛,逼自己陪她完成這場戲。「……臣無能,無法協助千凌,百姓也一直身受其苦,若王能讓千凌再回宮中接受教導,定會有聽助益。」
「是這樣嗎?」南宮旭微微勾唇,冷魅的俊容讀不出思緒。
喻千凌很忐忑。他信了嗎?她也不想出此下策,但她真的無計可施了。她很好,從小到大,眾人見了她的反應和連番的讚美,都清楚宣告這樣的事實,但在他的眼裡,她卻一點也看不到這種驚艷的光芒。
每月初一的界王會議,是她殷殷期盼的。越近初一,她的心就在騷動,興奮、期待又恐懼不安。因為每次一見面,滿足了思念,難忍的失落也就愈加鮮明。
她感覺得到,南宮旭只把她當妹妹,甚至刻意和她保持距離。拂柳的出現,更顯得她毫無勝算。這是她所能想到唯一的方法了,她不能放拂柳和南宮旭獨處,否則她和他的距離會越來越遠。
厲煬悄悄看了喻千凌一眼,她正注視南宮旭,那姣美清靈的側臉讓他心猛地揪慟,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的懊喪,重重反擊回來。
底下兩人隱藏的心思,精明如南宮旭,兼之自幼看著他們長大,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他暗自思忖,而後提筆快速在紙上畫著。
「千凌,你過來一下。」他喚道。
喻千凌走近桌邊,看出那是恕江流域的簡圖。
「我教你,你可以截彎取直,把這個彎道整個填平。」南宮旭邊說,邊在圖上畫著。「其他的部分,我建議將流域旁的城鎮撤離,讓百姓免於水患之苦……」
截彎取直?撤離?喻千凌越聽眼睛瞪得越大,之前如此獻計的地方官員被她冷冷斥了一頓,她沒想到居然會在南宮旭口中聽到同等愚蠢的話。
恕江的水量有多驚人?若是縮短河道,只會讓無法渲洩的河水一發不可收拾;何況恕江的豐沛是一項難求的利因,流域兩岸作物豐收、航運便捷,若將城鎮撤離,只是平白放棄天賜的財富。
「可是,這樣只會讓水患的情形更糟而已。」王者愛民的意識抬頭,她忍不住開口,拿起筆在紙上畫下他們的安排。「厲煬和我的意見是讓支流保持暢通,分散恕江的水量,並在各個容易淤積的河道進行疏浚工程,我們也會定時巡視,即使不能事先防備,也能減低災害的影響……」
在她背後的厲煬,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尤其是看到南宮旭那微帶詭譎的目光,更是印證他的推測——她掉進南宮旭的陷阱了!
「千凌,別說了。」厲煬沉聲開口,頭痛不已。
喻千凌頓住,回頭看他,他臉上複雜的表情,讓她感到不解,她用眼神詢問,還沒得到回答,南宮旭的聲音已從身後傳來——
「你的方法面面俱到,而且周延細密,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糟了!喻千凌暗叫不好,試圖扭轉頹勢。「那是厲煬提供的方法,我什麼都不懂,還是需要您教……」
「厲煬做得很好,而且還能陪你出訪領地,由他教你不是更好?」南宮旭不疾不徐地打斷她。千凌對他,厲煬對千凌,這之間的牽絆他很清楚,因此他總是不著痕跡地保持距離,也想藉此為厲煬製造機會。「何況你之前的表現都很出色,我對你有信心。」
難得得到心上人的稱讚,喻千凌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等於是宣判了她的死刑。她看向厲煬,希望他能再幫她說些話。
厲煬沒辦法,只好幫著說話,儘管他覺得可能性是微乎其微。「臣認為,是否讓千凌回宮待一段時間,她可以和您討論更詳細的方案?」
「我要照看拂柳,已經分身乏術。」南宮旭知道他這個回答過於殘酷,但若不如此,將會傷害更多人。「厲煬,千凌就交給你了。」他望向他,另有深意地說道。
那犀銳的目光望進心坎,一時間,厲煬五味雜陳。南宮旭對千凌從不拖泥帶水,待他有如手足,這些都是對他們的疼愛,卻也是讓他感到痛苦掙扎的地方。對南宮旭的友情牽絆,讓他連要嫉妒都覺得自責。
厲煬略微苦笑,沒有直接回答。如果她的心能這樣說給就給,他也不會總是受到重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