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席絹
咚咚咚咚咚——
位於宣政殿廣場上的更鼓樓,傳來五通鼓聲,是五更天了。
卯時,通常是皇帝應該醒來的時刻,也該是整個上皇宮都忙碌起來的時刻。
然,本該卯時起身的人,今日居然破天荒晏起,直至辰時方才從明夏宮離開,勿勿趕往宣政殿而去,將那些負責服侍皇帝穿衣的更衣御侍給趕得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他們生平第一次在皇帝行進時為他洗臉梳發更衣著裝,一切都要快快快!既要快,又不能出錯,當然更不能為了求快而動作粗魯,讓皇帝感到不適。而且皇帝在穿衣的同時,左右手都各拿著幾分奏章看著,因為那些奏章都是今日朝議上要討論的事項,還是得再多看一下,以防有所疏漏,而這,當然讓更衣御侍們的工作進行得更加困難。
皇帝大人無視眾人的忙碌,最外層的龍袍才套上,人便逕自往前殿移動,踏上宣政殿前的最後一刻,帝冠才剛戴好呢。
「皇上駕到——」御前領侍洪亮渾厚的聲音廣佈於大殿每一個角落。
「吾皇萬歲萬萬歲——」群臣一致躬身朝拜。
當這些聲響在前殿響起的同時,後殿的一大票人都虛脫的倒在地上喘大氣,無一例外。
向來勤政的紫光帝,即位以來第一次早朝遲到,自然引起了廣大的關注,並且造成了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後果。
天曉得這兩年來庸碌無為、表現平凡的明夏宮,怎麼會突然得到聖眷?
她究竟做了什麼?硬要說的話,也不過編寫了一冊無關緊要的童蒙書,似乎還不足以讓皇帝另眼相待不是嗎?
難道這兩年來,明夏宮「老實本分」的性情都是裝出來的?其實另有高超手段,讓皇帝為之沉迷?沉迷到甚至忘了要保持朝廷勢力的平衡?這明家已經如此勢大,若是再出現一個寵妃,那明家還不飛天了?!
皇帝陛下,究竟在想什麼呢?
而,那個能令皇帝生平第一次晏起的明夏宮,又是怎麼做到的?
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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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碰!砰鏘!
不夠!丟得還不夠!再抓來一隻玉杯,就要砸下去——
「娘娘!娘娘!請您息怒,這是皇上親自賜下的紫玉杯啊!這可丟不得!」雲揚苑女官趕忙上前阻止。
張妃高揚的手一頓,沒有太多掙扎的讓女官將紫玉杯給取走。呆呆在原地站立了好一會兒,才虛軟了身子,歪在涼榻上先是垂淚,接著痛哭,滿心的氣怒委屈無從發洩,只能不斷的捶手頓足。
「娘娘,您別這樣,請千萬保重身子啊!」女官走上前安撫,使眼色讓躲在角落發抖的兩名小丫頭過來,又是倒茶又是遞巾帕的團團轉。
「保重什麼?有什麼用!我死了算了!反正也沒人在意!嗚——」
就在張妃哭哭啼啼的嚷叫中,一名華服老婦沒讓人通報,步履矯健大步走了進來。人還沒到門口就一頓訓斥:
「唷,這是在幹什麼?閨女兒,妳哭成這樣像什麼話?不成體統!別忘了妳可是堂堂日曜皇朝的帝妃啊!妳還當自己只是個三歲的蓬門丫頭,可以任意撒潑啊。」
「阿娘!阿娘啊……您可來了。嗚……您再不進宮來看女兒,女兒只怕要死啦。女兒心底苦啊,苦死了,阿娘,嗚……」
見到娘親到來,張妃撲進母親懷中,什麼也不顧,光是訴苦告狀都來不及了。「阿娘,您可得幫女兒作主。那明夏宮真是欺人太甚,不知道使了什麼媚計,讓皇上同意將予暘交由她養育!這算什麼啊?那是我兒子啊,我三十歲好不容易才生下這麼個寶貝兒子。每個月只能見兒子一次,想要多看幾次,都得上頭宮妃同意,可現在……現在這算什麼?生母見不著兒子,養母卻天天可見。太不公平了,阿娘。那明夏宮太過霸道,就算娘家勢力大,就能這樣作威作福嗎?這種違反宮例的事,也只有她才幹得出來了!」
「妳冷靜點。」
「我不要冷靜,我兒子都快沒了,怎麼冷靜!娘啊,您救救我吧,救救您那可憐的外孫吧!予暘若真的落到明夏宮手上,他會死的,一定會死的!嗚——」
老婦人見女兒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情緒,只好對女官道:
「讓她們都下去幹活兒去,別杵在這兒偷懶。妳一個人守在苑門外就行了,沒傳喚不要進來。」
「是。」女官很快指揮清場,小丫環們將滿屋子的凌亂整理完後,都退下了。
被御封為順貞夫人的張老太太由著女兒哭泣發洩,好一會兒後,才道:
「好了好了,妳急巴巴的央求我進宮來見妳,就是為了讓為娘的看妳哭嗎?妳再哭下去,宮門都要下千兩啦(落鎖)。妳當為娘什麼身份,難不成還能在皇宮裡過夜?」
張妃自哀自憐地哽咽道:
「是,咱是什麼身份?也不過是個區區側妃,上頭三個宮妃想怎麼欺壓就怎麼欺壓,就算存心把咱往死裡整,冤死了也只能認!」
「說這什麼話?沒志氣的東西!皇上對妳可是沒話說的,都封了側妃了,還怕沒有再往上晉的機會嗎?哭什麼哭?在娘面前哭個什麼?要哭就到皇上面前哭,妳倆青梅竹馬,不是向來說得上話嗎?下次皇上召妳侍寢時,妳好好想一下,要怎麼讓皇上改變主意,也要記得跟皇上提一下,看看妳有沒有晉位的可能。那『藏冬宮』不是還空著嗎?除了妳,誰有資格進住不是?」
「娘,您想得太簡單了!這宮裡規矩多,自從皇上登基後,對後宮多有冷落,一個月才許見一次,不像以前當個閒王或當東宮太子那樣說見就見。眼下女兒是既煩又急又怕啊!兒子就要落到明夏宮手上,您也知道當年那明恩雅與我水火不容,舊怨難以計數,也不知道明夏宮會怎麼對付我兒!而且聽說那些即將在八月娶進來的新妃,不但家世驚人,連容貌都是人間絕色。娘啊,女兒離四十不遠了,歷來後宮常例是年過四十的妃子就不再被皇上召幸了,還想什麼晉位呢!女兒這一生已經沒有指望了?!誰叫咱家沒勢力呢!」
「什麼沒勢力!妳忘啦,半年前妳求皇上給妳哥哥安排個職務,如今志富他啊,可是堂堂的主客員外郎呢!這官兒可不小,算起來也是個五品,多風光啊。別人是官,咱家一門也都是個上得了場面的官!」張老夫人認為自己身家也很傲人,出門在外,誰不巴結討好來著。
張妃當然知道自己家裡的父親兄弟們都被封了些不太重要的官職——因為這些都是她努力向皇帝央求來的。
「娘,如果您想要咱張家世代永昌的話,就得好好保住予暘,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把予暘交給明夏宮!」
「所以娘才要妳去跟皇上哭啊!也別等下次召幸了,妳直接遞牌子去上皇宮那邊求見皇上——」
「女兒是想這樣做,但想向上皇宮遞牌子,得先經過三正妃的把關簽核,我怕會被阻擋。」將心比心,她自己就對所有側妃刁難有加,甚至連她們臉上的妝、頭上的裝飾、穿的衣料都管束著——反正誰也別想有「妖媚惑主」的機會。
「那三個女人竟敢如此跋扈?!」張老夫人怒問。
「是啊,娘。所以女兒才委請您進宮。妳是皇上敬重的乳母,去求見皇上,自然不會有人怠慢阻攔。您先去皇上那兒說說,讓皇上親自召見我,那我就不必去看那三宮的臉色了。」
張老夫人想一想,覺得很有道理。皇上一向對她禮遇,雖然這幾年來,只有在過年時才能拜見皇上一次、說幾句客氣話,但賞賜下來的禮品也不少。
如果那明夏宮正受寵的消息是真的的話,想必其他宮妃主動向皇帝提個什麼事兒,都會被不當一回事的擱置不理會吧?
所以,眼下也只有出動她這個長輩了。
「這樣吧,等會娘就去內務府遞牌子。我想皇上應該會很快在這兩天內召見我。我會跟他提予暘的事,還有也讓皇上召見妳,妳到時可要好好把握機會,知道嗎?就算改變不了予暘的事,妳好歹也要想個後路,至少趁新妃地位未定時,看看能不能讓皇上將藏冬宮封給妳。這樣妳才有機會明正言順的把兒子養在身邊。知道嗎?」
「女兒知道了。」張妃點點頭,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母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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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光帝天澈目前有七個妃妾,通常每四日臨幸一位,一個月的時間也就打發了。每個妻子都照顧到,盡了身為丈夫的責任。閨怨自是閨怨的,但因為一視同仁,所以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直到情況有所改變,有人開始得到特別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