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席絹
這消息在第二天早朝時,成了重點討論的話題,其它什麼天災人禍等事宜都給拋到腦後,非要把皇帝的家事給談個一清二楚不可,務必要讓皇帝腦筋清醒點,好好正視皇子的教育,這可是玩笑不得的大事!
上皇宮那邊正在鬧哄哄,下皇宮這邊的安靜,當然也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罷了。
也許她還該感謝昨日皇帝大人藉故給張妃等人禁足呢,不然她哪來眼下的片刻清靜可過。
張妃一定恨不得殺了她,她知道;等張妃能走出雲揚苑後,第一件事一定是來找她麻煩,她也知道。
明恩華用力揉著嘶嘶抽疼的太陽穴,卻一點用處也沒有,頭昏目眩的症狀根本沒有改善絲毫。
教育皇子皇女、與他們共同生活等事,雖然已讓整個皇宮震動、讓朝廷議論紛紛,覺得此事大得驚天了,但無眠想了一整夜後,明恩華卻有個恐怖的感覺——這一切只是個開始。
他,到底想藉由她達到什麼目的?而,一旦達到之後,她的處境又該怎麼辦?
「娘娘,喝點安神湯吧。」明翠悄聲走進臥房,見主子半躺在靠窗的涼榻上,一邊揉著額角,一手還拿著本書在看。歎口氣道:「娘娘的頭正疼,還是別看書折騰了吧。把湯喝完,或能安睡些許時間。」
「我現在需要的不是安睡。」明恩華苦笑的道。不過還是把湯接過來,雖然沒有任何胃口,但把身子顧好是很重要的,不然如何應付接下來可能到來的種種硬仗。
「娘娘,方才宮務府送來了最新遞呈上來的拜帖。有四份來自明府,還有一份是蘊秀院柳助教的拜帖。」
「柳助教?莫非是去年冬天被詠春宮特地拔擢進蘊秀院的那位女官?」
「是。柳助教閨名叫柳麗池,是詠春宮的遠房堂親,父親是南荒一個小縣的縣令,她在當地被封為才女。因身份過低,不具備進入蘊秀院就讀的資格。蘊秀院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蘊秀院的教職人員必須同是蘊秀院出身。詠春宮不顧蘊秀院所有女博士、女助教的反對,堅持將柳助教安插進去,已經得罪了相當多的人。」
在明翠說明時,明恩華也想起來:
「今年的皇家年夜宴上,豐秀公主與詠絮郡主處處與詠春宮為難,還在皇上面前直接挑釁,就是為著這件事吧?」覺得頭更痛了。問道:「我們明夏宮與她素無往來,這柳助教為何會想來拜見?」
明翠想到方才新聽聞到的消息,於是猜測道:
「柳助教同時還身兼內務府尚衣女官,一直負責眾皇子皇女的起居衣飾打理。或許……日後娘娘在教授三皇子、四公主時,柳助教會侍在一旁協助。」
明恩華點頭。「既可協助教育,又可打理皇子生活起居。她倒是個好人選。這應該是出自詠春宮的決議吧?皇上知道這件事了嗎?」
「應該還不知道。」皇上還在早朝上忙著呢。
就算知道了,也會同意吧?
「我猜皇上還不知道。所以詠春宮才會讓柳助教遞拜帖過來,希望先將我這邊關節打通,藉我、或金秋宮之口向皇上提起。」她歎了口氣,說道:「傳令下去,讓柳助教未時過來見我。」
「娘娘打算讓柳助教進明夏宮嗎?她可是詠春宮的人。」明翠擔心道。
「既是詠春宮心願,成全她何妨?」
「娘娘何須如此委屈,這詠春宮也太霸道了。」
明恩華笑笑。
「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我也不是怕了詠春宮,一切只是順勢而為罷了。讓柳助教過來何妨?反正不是她,也會是別人,皇上怎麼可能真的放任我一個人教養皇子皇女?但願詠春宮不會後悔下這一著棋。」
第三章
每日早朝結束後,直到中午進膳前的這段空檔,是皇帝私人的燕居時間,通常不安排接見朝臣議事或辦公。就在宣政殿後面的寢室稍作休息,也許小睡片刻,也許看一些書籍,總之不讓任何人打擾,連貼身侍僕也令退到距寢室十步之外,若無拉鈴傳喚,不得進入。
今日,紫光帝天澈下朝後,並沒有小睡,亦無閱讀。而原本理應只有他一個人獨處的空間,竟還有另兩名影子般的存在,其中一人正在向他匯報近來探得的消息,從宮內到宮外、從國內民生到鄰國國情等無所不包。簡報完所有重點消息後,最後報告的是所有與明夏宮相關的事,因為此乃為皇帝近來所特別關注,所以報告得較為詳盡。
歷代帝王都會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密衛,稱之為神影衛,只聽令於皇帝一人。為了安全起見,大部分的人員編制都屬於機密,獨皇帝一人知曉,群臣都知道這個機構的存在,也知道不得公開談論神影衛,更別說加以打探了。
不過所有人不知道的是:紫光帝於琉離王期間,便已秘密建立了一支暗探,專事打探天下間所有精切的消息,這是他一手建立栽培的,而且暗探的成員,皆是紫光帝最信任的心腹。
暗探通常以其它身份隱於宮內宮外——可能是皇宮裡最微不足道的浣衣宮女,也可能是朝堂上的官員,更可能是四處奔波的行商,或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士。
所以紫光帝除了有武藝高強的神影衛之外,更有精於打探消息的「探衛」,這兩支只忠心於皇帝本人的存在,自然是紫光帝最信任的人。
隨手拿了段燃香,將香爐蓋子掀起,輕輕撥弄著裡頭尚漫燃著的龍涎香。紫光帝聽完初步匯報後,好一會才道:
「看來這半個月來,明夏宮接見了不少人,甚至連存心挑釁的張妃都見了,還被鬧了一場,被人犯上仍能隱忍不發是吧……對於接納柳麗池進明夏宮一事,流鴻,你怎麼看?」
「屬下認為明夏宮娘娘接見柳麗池,應是想與詠春宮暫時交好。畢竟張妃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既然與張妃對立是難免的事了,自然不好再得罪詠春宮這邊。明夏宮娘娘雖然聖眷正隆,但行事仍是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張揚舉止。」
「不敢嗎?」輕哼,形狀優美的唇角微勾。將香爐蓋好,右手食指微曲,在桌几上輕敲。思考了好一會,道:「朕對她瞭解尚不深。她做事小心謹慎倒是不假,似乎總希望誰也不要得罪,這是無謀呢?還是無膽?」
「皇上,歷來每一個尚未受寵或甫受皇恩的宮妃,初時總是如此行事,屬下並不感到意外。」
「你是這麼看的?把她視作尋常?依照歷代宮妃的慣有表現來看她,想當然爾的認為她只是缺少張揚的底氣?」
似乎很習慣被皇帝丟出問題,身為探衛首席的流鴻微微躬了下身,不慌不忙的回道:
「屬下這半個月來,特地派了流伶前去觀察明夏宮,而屬下更是親自前往明府,從所有與明夏宮娘娘往來過的人中,去搜尋娘娘從小到大的各種訊息。所得到的結論,即是如此。如皇上需要更多的瞭解,可以詢問流伶。」
流鴻在提到流伶時,本來專注於帝王的目光,稍微瞬了下,雖沒轉身看向始終靜立在自己身後的那名黑衣女子,但心神顯然有一剎那間為之恍神。這當然多少是出於刻意,不然他今日就不會還多帶一人前來覲見皇上了。
他身後這名女子,是個容貌頂極的絕色。而且是個能力卓絕的絕色,已經成為流鴻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隱然有著未來接班人之態勢。所以流鴻才會對她另眼相看,甚至把她帶到皇帝面前。
紫光帝淡淡掃了眼流鴻,不必多說什麼,光這一眼,就足以讓流鴻這輩子的冷汗在此刻流完。
沒有理會流鴻的暗示,事實上,從兩人聯袂出現到現在,紫光帝一眼也沒看向那名絕世美女。
「你認為明夏宮差的只是真實被寵幸的安全感,所以才會行事得如此膽卻、瞻前顧後,既怕詠春宮又怕張妃……也許你心底還猜著:這明夏宮恐怕連位階最小的楊妃都忌憚著呢。」
紫光帝半是挪揄的話語,讓流鴻一時尷尬無措不已——因為真的被說中了!
這半個月來的密切觀察,流鴻的確對明夏宮有些失望。認為出身顯赫的明夏宮娘娘,似乎太不成材了。行為舉止上,雖不求氣勢凌人,總也該有些泱泱傲然的大家風範吧?看看人家那個張妃,是何等低下的出身,如今身為皇帝側妃,那股子貴婦人的派頭,人前人後都擺個十足,所謂的妻以夫貴,正是如此。
雖被說破心思,但流鴻還是只能彎身道:
「屬下不敢!」
「你自是不敢說,可心底卻是想著的。」心情還不錯的紫光帝輕笑了聲,幾乎是喃喃自語的道:「只是缺少寵幸嗎?那朕怎能教她失望呢?」
「皇上——」流鴻驚訝地叫。
紫光帝揮了揮手,轉身往書案走去。對背後的兩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