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杜默雨
前頭的阿融肩膀抖了一下,她立刻用力往他瞪了回去。
亂瞄什麼!瞧你嚇到皇帝了。她皺起眉頭,以目示意。
端木驥嘴角揚起,眼裡有笑,竟舉手拿袖子學她遮起半邊臉蛋。
呵!大男人學什麼猶抱琵琶半遮面啊。談豆豆沒料到他竟敢在這種隆重大典上開玩笑,氣得將整只拂塵擋住臉,眼不見為淨。
她就是想看熱鬧,怎樣?!她就不信他敢當場揪她回宮!
就在此時,鼓聲震天,號角齊鳴,司禮官大聲喊道:「獻上戰俘!」
談豆豆立即站好,眼珠子還是禁不住瞟向端木驥,只見他又站得筆直,目不斜視;而他旁邊的端木行健也猛然醒轉,不再打瞌睡了。
兩名將官牽來一名神情驚惶的黑臉短頸銅鈴眼朝天鼻矮漢,站定在皇帝的面前,再一扯繫在黑臉矮漢脖子上的白絲帶,喝道:「跪!」
黑臉矮漢早就渾身發抖,被這一聲雷吼震得雙腳直打顫,咚地就跪了下來,雙掌匍匐在地,完全不敢抬頭。
談豆豆用力捏緊拂塵,一股火氣往上冒。這個人就是膽敢跟她求婚的崑崙國國王?呵!也不瞧瞧自己的尊容和本事!以為天朝是小太后小皇帝就很好欺負嗎?沒多少斤兩也敢以卵擊石!可別忘了咱天朝還有一個英明神武、國之棟樑的平王爺呢……
嗟!怎又扯到他了。她心虛地瞄向端木驥,好像太抬舉他了吧。
司禮官大念特念崑崙國廢王的罪狀,念得越多,那黑臉矮漢臉色就越白,待罪狀一一數落完畢,全場數萬人鴉雀無聲,全將目光焦點放在他們的皇帝身上。
端木融神情肅穆,以堅定威嚴的聲音問道:「崑崙廢王,朕問你,你挑起戰端,破壞兩國和平,該當何罪?」
「嗚,嗚……」黑臉矮漢整個人都快趴平地上了。
「無用蠢物!」端木融袍袖一揮,大喝一聲:「拿下!」
「拿下!」兩名將官跟著附和大喊。
「拿下!」文武百官也齊聲大喊。
「拿下!拿下!」聲浪一波接一波,從前面傳到後面,由中間傳往旁邊,不到片刻,整個午門前已是一片激昂震耳的拿下之聲。
「拿下!拿下!拿下!」談豆豆感受到這股高亢壯盛的氣氛,也跟著雄赳赳、氣昂昂地大喊,反正小太監的聲音本來就像女聲,夾雜在軍七們響雷般的雄壯吼聲裡,誰也聽不到……
哇嚇!毒龍潭竟又往她這邊看來了。他聽到了嗎?不可能!然而端木行健見他兒子老往這邊看,竟也好奇地轉著兩隻老眼,骨碌碌地胡亂搜尋。
談豆豆只好拿拂塵擋住嘴巴,再不甘心地咕噥兩聲拿下。
在群情激動的拿下之聲中,兩名將官拖走軟趴趴的崑崙廢王,隨後一列奇裝異服的人士進來,恭敬地下跪拜見。
「臣崑崙國王叩見天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端木融氣度沉穩地道。
接下來,崑崙國新王開始痛陳廢王如何荒淫無道,又如何不顧群臣反對與天朝為敵,再懇請天朝皇上念及百姓無辜,如今崑崙國在新王領導之下,願永世臣服天朝,年年進貢,絕無二心……
談豆豆望著阿融的背影,記下了這歷史性的一刻。瞧他坐得多穩啊,儼然已是泱泱大國天子的氣勢:再聽聽他堅定有力的聲音,誰敢相信這只是一位十六歲的少年呀……當然了,從未經歷如此場面的他,也是花了好幾天工夫反覆演練,拿可憐的阿順公公當戰俘,經由「明師」在旁指導,如今才能表現出如此穩重威嚴的氣度。
哼,這個「明師」當然又是那匹馬了。瞧他涼涼地站著,意態悠閒,而阿融的龍袍都濕透背部了——她忽然明白了,聰明如他者,何必親自坐上這把龍椅呢,累死人了,不如下面涼快作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崑崙國王的喊聲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和將士也一齊高喊道:「天朝萬歲萬歲萬萬歲!」
端木融站起身,接受萬民朝拜,整個廣場的氣氛為之沸騰,萬歲之聲不絕於耳,響徹雲霄;這也是天朝新帝即位以來,第一回在公開場合露面,加上打了勝仗的加持,更讓皇帝的地位顯得無比榮耀尊崇。
談豆豆感動得熱淚盈眶。阿融不用再演,他站在那兒,身穿龍袍,君臨天下,無庸置疑地,他就是萬民景仰、四海歸心的天朝大皇帝。
這場弘揚國威的凱旋受俘大典安排得好啊——嗟,又是端木驥精心策劃的傑作!他果然是個很上道的輔政王爺喔。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天朝萬歲萬歲萬萬歲!」
談豆豆才不管那雙一直看過來的毒龍潭,忘形地大喊特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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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端木驥不會輕易放過她。
一個張牙舞爪的龍頭大鎖掛上了御書房藏書樓大門,分毫撼搖不動,談豆豆只能很用力、很用力地瞪住那鎖,然後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真的沒有鑰匙?」她盡量平和地問道。
「啟奏太后娘娘,鑰匙在平王爺那兒。」太監已是抖個不停。不關他的事啊。「平王爺收走小的鑰匙,小的說太后要……」
「知道了。」談豆豆轉身就走。
「咦?」太監倒有些驚訝皇太后這麼簡單就放過他了,以前只要他開門慢了些,她就會催得好像火燒眉毛似地,可現在卻……走了?!
談豆豆鎮定地走出御書房大院外;爹和阿融還在東閣上課,她不能吵到他們;端木驥和大臣們在勤政閣商議要事,她是通情達理的老人家,也不會過去干擾政務。
噯!她真是要佩服自己了。後宮有幸,她是一個多麼溫婉端莊、修養到家的皇太后啊……可恨哪!她捏緊了手掌,好你個蛇蠍心腸的老奸狐狸端木驥,他不提也不問她為何會出現在受俘大典,如今竟然使陰的了?!
「娘娘,怎麼出來了?」在外頭等待的寶貴很詫異。
「寶貴,別看棋譜了。來,咱們賞蓮。」
「喔。」寶貴還是很疑惑,娘娘一天不看書就會睡不著覺的。
「哇,這兒的蓮花真漂亮。」談豆豆的目光立刻讓一池子的蓮花所吸引,興奮喊道:「來來!喊人移幾盆到寧壽宮去。」
才是春光燦爛,這裡已如盛夏,蓮花開放,形形色色,亭亭淨直,細長的綠桿撐出碩大嬌柔的花朵,這兒是粉紫掐白,那邊是嫩紅帶綠,蓮葉田田,蓮蓬並蒂,擠得一個石砌的蓮花池塘熱鬧極了。
談豆豆很難得地吹毛求疵;她剔去了太監搬來的鎏金銅缸,而是選了素雅的青花陶缸,再要求太監們小心移植,搬到寧壽宮。
忙了好一會兒,總算見到御書房走出她想見的人,這也是她每日刻意等待、企圖在深宮裡重溫親情的唯一機會。
「爹,你們上完課了。」談豆豆開心地迎上前,照例拉拉父親的袖子撒嬌,卻見到了一位貴客。「咦!定王爺?」
端木融笑著解釋道:「皇叔聽說師傅教得好,所以今天過來旁聽。」
「老臣問候太后安好。」老王爺端木行健年紀大,禮數還是很周到。
「定王爺免禮。」雖然應該敬老尊賢,可是見到這位養出端木驥的老爹,談豆豆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而且……他沒事來幹嘛,也想嚇爹嗎?
「談師傅真是好學問,不愧是當年寫得好策論的狀元郎啊。」端木行健推崇地拱手道:「老王今天真是獲益良多了。」
「定王爺好說。」談圖禹神采奕奕,回禮道:「老臣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舊事了,不足掛齒。還是平王爺一鳴驚人高中狀元,王爺二子三子也分任朝廷要職,這才是王爺教養有方啊。」
「說到教養有方,莫過談大人了。談太后勤儉端莊、賢淑文靜……」
嘔!談豆豆再聽兩個老人互相標榜兒女下去,她就會喪失今天午飯的胃口了;看來老王爺對父親沒有惡意,而且兩人互動良好,那麼……嘿嘿……
「定王爺。」她開門見山地損道:「聽說你家長子不聽話跑去考狀元,結果狀元頭銜被摘了,還被先帝罰閉門思過三個月?」
「是啊。」端木行健坦承不諱。「這該死的不肖子,朝廷明文規定,皇室子弟不得應考科舉,他竟然化名應試,還佔了人家狀元的名額。」
「唉,真是不該啊。」談豆豆樂得繼續損下去:「定王爺,這就是你沒教好這孩子,所以越發讓他得意忘形了。」
「沒辦法,老臣教不動他呀。」端木行健一副無奈至極的表情。「老臣長子八歲就將定王府的書籍全看過了,十二歲閱完御書房的歷代藏書,十三歲搏熊,十四歲殺虎,十五著書立論,十六歲中狀元,十七歲帶兵打仗……」他越說鬍子翹得越高,神色也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