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季可薔
「其實我一直……很擔心。」他低低地、對她傾訴內心深處的脆弱。「我不能相信會有人那麼愛我,而且還是一個跟我背景來歷完全不同的大小姐,我不覺得你能愛我一輩子,我忍不住要想,有一天等你清醒了,一定會離我而去。」
他頓了頓,嘴角噙著一絲苦澀。「從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我就一直等著你哪天會離開。」
「原來你一直那麼想。」這回,換她震撼了,心疼地瞅著他。
「後來我才知道,我們之間真正的隔閡不在於我們的身世背景,而是我從來不讓你真正地靠近我。」他幽幽歎息,握住她柔軟的手。「就算我今天有錢了、成功了,如果我還是一直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裡,你也一樣走不進來。」
「所以,你終於願意為我打開門了?」
他堅定地頷首,墨眸深深凝視她。「我要打開,也要為你改變,我不想你被迫留在一個又暗又冷的世界裡。」
她動情地微笑。「我注意到了。」
他看著她明媚的眼,看出藏蘊在其中的濃濃情意,忽然有些窘迫,別開視線。
「那個,是我送你的禮物。」
「什麼禮物?」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張望,驀地倒抽一口氣。
在閣樓的另一角,躺著一張雙人床墊,上方,罩落一頂浪漫又漂亮的蕾絲公主簾。
「這是……」她搗著唇,吃驚地起身,來到那夢幻的簾幔前,探頭進去,頂上繫著許多金色、銀色、五彩繽紛的紙星星,宛如童話世界裡的星空。
感動,哽咽在唇腔裡,她淚光閃閃地望向衛襄。「這是帳篷,對吧?」
「嗯。」
他竟在室內,為她搭起一頂夢的帳篷。
她飛奔進他懷裡,緊緊地、緊緊地環抱他,淚顏貼在他令人安心的胸膛上。
「你喜歡嗎?」他問。
「我喜歡,好喜歡!」她激動地回應。「沒想到你也有這麼浪漫的一面。」頓了頓。「你會跟我一起睡在裡面嗎?」
他身子一僵。「嗯,偶爾是可以啦,但也不要太常……」
「為什麼不能太常?」她仰起嬌顏。「你不覺得睡在那樣的帳篷裡很好玩嗎?」
「嗯,這個嘛……」他說不出理由。
她卻明白他為何遲疑,想到一個大男人睡在那頂如夢似幻的簾帳裡,確實很好笑。
櫻唇淺淺一彎。
他見到那帶著幾分調侃的笑意,明白她故意作弄自己,又是懊惱,又是無奈。
她哧聲一笑。「來,跟我進裡面躺一躺。」她牽起他的手,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硬將他拖到簾帳裡,躺在柔軟的床墊上。
兩人手牽手,肩並肩,像露營的孩子一起仰望繽紛星空。
「好像作夢一樣!」她開心地眉眼彎彎。
他胸口一震,側頭望她嬌美的容顏。
她就是他的夢,他好怕夢會枯萎,但他一定會學著找到正確的方法來種這個夢,讓它成長,茁壯,健健康康地活著。
「衛襄。」清柔的呼喚勾惹他心弦。
「什麼事?」
「你說,我們生個寶寶好嗎?我很想為你生一個屬於我們倆的寶貝。」
她看著他,很快樂很無辜地笑,她不知道,光只是看著她那樣的笑,他便感覺到——
幸福,在敲門。
終曲
「愛情是滿佈荊棘的玫瑰,戀人們手上握著,渴望著親近那美麗的花瓣,但愈是親近,愈是彼此刺傷,在一次次受傷中,有些戀人學會了互相舔舐傷口,包容彼此,保護彼此,終於,那一根根的尖刺拔掉了、磨平了……」
午後,一扇扇落地的玻璃窗大方地迎接璀璨的陽光,餐廳裡,一桌桌賓客散坐著,啜著粉紅香檳酒,聽台上的致詞者祝福一對新人。
靠近後方窗邊的餐桌,坐著兩男兩女,都是新人們最親密的家人或好友。
「不愧是藝文界的人,連結婚致詞都這麼有意境。」路柏琛半調侃半諷刺地感歎,笑望台上甜蜜相擁的新郎與新娘。
他很高興,他那個最愛裝腔作勢的好朋友,終於再次找回真愛了。
「衛襄那傢伙,從沒見過他笑成那樣!」
「怎樣?」坐他身畔的殷恬雨好奇地問。
「不覺得他笑得好傻、好幸福的樣子嗎?」路柏琛對愛妻及其他兩人微笑。「你們不曉得,他那人總是愛裝酷,擺一張死人臉。」
「我知道。」李相思幽幽回應,玉手把玩著酒杯。
路柏琛愣了愣。「對喔,差點忘了衛襄是你的恩人,你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關於衛襄與李相思的關係,他最近才曉得,衛襄坦承自己為了逼使他跟妻子離婚,請李相思幫忙,用了一些手段……
當時他聽了,勃然大怒,不客氣地扁了好友一頓,兩人還差點絕交。
「對不起。」李相思敏銳地看出他眼神裡陰晴不定的思緒。「你還介意嗎?」
「過去的事就算了。」他微微擰眉。「只是委屈了恬雨。」
「我沒關係喔。」殷恬雨清朗地聲明,瞳眸就和她的嗓音一樣,清清似水。她轉向李相思,很真誠地坦白。「說真的,我那時候的確很介意你刻意接近柏琛,但現在我很明白,你真正愛的人是我哥,而柏琛唯一愛的人是我。」她頓了頓,嫣然一笑。「事實上我還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柏琛也不會認清他對我真正的感情。」
這樣的大方與寬容震動了李相思,她無助地望向殷樊亞,他摟了摟她的腰,對她鼓勵地微笑。
於是她又有了勇氣,跟曾經傷害過的、戀人的妹妹道歉。「對不起,恬雨,也謝謝你。」
「別說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殷恬雨主動捏了捏她的手。「我現在把你當成未來的大嫂,只要你能令我哥幸福就好了。」
「是他給我幸福。」李相思淺淺抿唇,明媚的眼波,凝定在最愛的男人身上。
殷樊亞親了親她額頭。
「好了,現在你跟相思成了一對,我跟恬雨雨過天青,衛襄跟海薔也破鏡重圓了,大家皆大歡喜,乾一杯吧!」路柏琛豪氣地建議,舉起酒杯。
其他人聽了,也舉起酒杯,在空中撞擊出幸福的聲響。
「對了,我答應過薔姊,彈一首曲子祝賀她結婚的。」殷恬雨喝了半杯香檳,微紅著臉起身。「你們繼續聊,我先過去。」
三人目送她盈盈走向餐廳中央那架白色鋼琴,玉手撫弄琴鍵,彈出一串串美妙樂樂。
趁她不在場,路柏琛連忙追問殷樊亞。
「我聽衛襄說了,那些貪污收賄的證據其實是你洩漏出去的吧?你父親知道這件事嗎?」
「我不確定他知不知道,我想他可能有些懷疑吧?不過他現在忙著出庭,也沒空追究我。」殷樊亞澀澀低語。
在反覆訊問後,檢察官已於日前將殷世浩、殷世裕兩兄弟依貪污收賄罪嫌起訴,全案目前審理中。
「我跟幾個法律界的朋友交換過意見,起訴書的內容對他們很不利,法官一審很可能會宣判有罪。」
「那也是他們罪有應得。」殷樊亞盡量保持面無表情。
但路柏琛仍從他抓緊桌緣的指節,看出他情緒的波動。
大義滅親畢竟不是一件好過的事啊!路柏琛悄然歎息。
李相思也察覺男友起伏的心思,體貼地握住他的手。
殷樊亞感受到她無言的安慰,溫柔地瞥她一眼,收拾好情緒。「對了,柏琛,你這次選舉情況如何?」
因為這回爆發的醜聞,殷家在政壇影響力大為衰退,殷世裕於是命令女婿出馬參選縣市長,試圖重整殘餘的勢力。
「我啊,應該算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吧?」路柏琛自嘲。「你也知道,家裡發生了這種事,選民沒當面唾棄我就很不錯了.」
「真抱歉。」殷樊亞懊惱地擰眉。「我們家的事,卻拖累了你的前途。」
「無所謂,反正我當初能從政也是靠殷家的幫忙,現在也算是報恩吧?」路柏琛本人倒是看得很開。「放心吧,只要恬雨在我身邊支持我,我一定能撐過這場選舉的,大不了落選而已,沒什麼。」
「辛苦你了。」
「都是自家人,說這些幹什麼呢?」
「你們倆在聊什麼呢?」
一曲彈罷,殷恬雨笑著回到座位。
三人默契地交換一眼,打住話題。
「沒事,我們在說海薔今天看起來真美。」
「對啊!」殷恬雨贊同地點頭,眸光望向前方,正與衛襄相偕站起來的殷海薔。
她看著心愛的男人,笑容好甜、好美,融化一屋子男人的心。
「要丟捧花了!」
見新娘盈盈背過身,舉高花束,室內忽地響起一陣驚聲尖叫,好幾個女人都衝上去,擠在一塊兒,等著接。
「相思,你也去啊!」殷恬雨熱情地推李相思起身。
「不用了。」李相思略微尷尬地搖頭。「我不喜歡湊這種熱鬧。」
可她不湊熱鬧,熱鬧卻偏偏找上了她。粉色的玫瑰捧花在一群女人七手八腳的爭奪下,竟無巧不巧地落到她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