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席維亞
風豫樂知道她積壓的情緒需要釋放,沒有阻止她,只把崔大娘和其它人帶出房外,一方面瞭解小純的狀況,一方面大略說明剛剛的情形,留給她們獨處的時間。
「我要是……再小心一點就……就不會發生了……還有刀傷……都是我……」解語趴俯榻邊,語無倫次地哭著。
「別……」小純才一開口,就被她用手摀住。
「你嗆傷,別說話……」看到小純手腳因輕微燙傷包裹著白布,解語淚又止不住地流。
小純苦於無法言語,只好不停地用輕撫她的頭頂來安慰她。好不容易,看到風豫樂和崔大娘推門進來,她趕緊用手勢比著解語。
「小語呀,沒事的,你別擔心,大夫說很快就會好的。」崔大娘會意,趕緊上前將解語扶起,拍著她的背脊,溫柔笑道。「大娘知道你和小純感情好,但你這樣小純也會擔心,沒法子好好養病啊!」
「嗯……」解語點頭,卻因為哭得太凶,抽噎停不下來,她沒有辦法想像自己竟也有這種哭到難以控制的時候。
風豫樂站在一旁,仰頭上望,努力下去看她哭得眼腫鼻紅的小臉,因為只要瞄上一眼,他就禁不住想為她拭淚的舉動,偏這裡還有別人在。
「時間晚了,都歇息吧,有事明天再說。」他朝崔大娘說道。
「小語你回房吧,今晚小純睡這兒,我會顧著她。」崔大娘說道,見解語正要開口,她搶先一步阻下她的話。「我不會准你留在這兒的,你回房去,好好睡一覺。」
「可是……」解語還要再說。
「有什麼好可是的?」崔大娘一聲大吼,馬上截斷。「你在她旁邊哭哭啼啼的,小純能好好休息嗎?」
風豫樂聞言微笑,慶幸用不著他開口,已有人會伸張正義。
「大娘,我先走了。」他打聲招呼,走出房外。
「王,您早點睡……」崔大娘應道,又回過頭罵她。「你還想怎麼樣?其它人也都乖乖去睡了,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還是你信不過我?覺得我會虐待小純是吧……」
就連走到轉角,那中氣十足的吼聲都還聽得一清二楚,風豫樂無聲輕笑,停下腳步,倚著廊柱,向上看著夜空。
沒多久,房門開了,一臉沮喪的解語走出房間。
才走了兩步,見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解語驚訝得張大了眼。他剛不是就走了嗎?
「我披風還在你那兒呢,跟你回房去拿。」風豫樂笑道,朝她一揚下頷,緩步前進。
解語才想到剛剛回房換了衣服,披風留在房裡沒帶出來。
有那麼急著要披風嗎?還是……又是他用來對她好的借口?覷了他背影一眼,她忍俊不禁地揚起了唇,跟在他身後往房間走去。
有一種曖昧不明的氣氛圍繞在兩人之間,一路上,他們沒有說話,各有所思,視線都在對方身上流連,卻完全沒有對上。沒多久,他送她到了房門口。
「我可以進去拿嗎?」風豫樂指指她的房內。
「嗯。」解語讓他進房,隨即尋找那件披風。
跟進房裡,風豫樂百感交集。她大概不曉得閨房是不能隨便讓男人進來的吧?像剛剛帶她回來換衣服時,她甚至沒想到要他到外面等,直接拿了衣服就躲到屏風後頭換,害他得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敢亂想,卻還是因她脫衣服的憲章聲,忍不住閃過了幾個綺旎的畫面。
他會記得提醒她男女有別,尤其是夜晚,千萬別和男人單獨共處一室,但——絕對不是現在。
「還你。」把披風遞給他,解語心裡悶悶的,很不希望他就這麼離開,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風豫樂接過披風,突然笑道。「你還擔心小純嗎?」
「當然。」解語癟嘴,點點頭。要不是崔大娘不答應,她只想整晚守在小純身邊看顧著。
「那你何不幫她看看之後的狀況?」風豫樂在榻沿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過來。
解語猶豫了會兒,才走過去坐下。「我怕……會看到什麼不好的狀況……」她不安地絞扭手指。
「提早知道,我才能請來大夫隨時在楊邊顧著小純,不是嗎?」他用笑語鼓勵她。「如果沒你這能力,我們只能在一旁擔心受怕。」
是啊,她為什麼不用,卻只在這裡白擔心?解語這才發現自己的愚笨,連忙寧定心神,閉上眼,須臾,她睜開眼。
「我看不到任何景象!」這樣表示小純最近都會平順無事。「太好了!」她興奮地握住他的手,水眸中滿是靈燦愉悅的光。
「太好了。」風豫樂低道,目光無法自她臉上挪移。他見到她真誠的笑靨了,而且還是因她所痛惡的能力所生的笑靨。
感受到他炙熱的視線,解語才發覺自己竟主動去抓他的手,她臉一紅,想把手縮回,卻反被他牢牢握住。
「這樣呢?看得到關於我的事嗎?」他挪動掌指,和她十指交握。
「不用這樣也可以看到的……」她尷尬地咕噥道。哪有人握得這麼緊的……
「哦?那還有什麼方式?」那柔軟的觸感讓他完全不想放開,風豫樂沒鬆手,還微微用力把她拉得更近。
察覺他的舉動,解語抿唇忍笑,卻沒掙扎,就這麼靠著他,當作沒發現。「當我想知道對方的狀況,就會用冥想的方式,越專心,看到的事越仔細,如果我刻意封閉心思,就會看不到任何狀況。但若是有人碰到我,手或腳什麼的,只要那人最近有難,不管我願不願意,我都會看得到。」
「那我比較喜歡這方式。」風豫樂乾脆把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腰際,把她的雙手完全覆於他的雙掌之中。「有看到任何事嗎?」
「沒有。」她搖搖頭,空無一物的景象讓她安心。回過神來,發現他已完全自後將她環住,她的心,難以抑制地跳得好快。「你……你剛剛唱的是什麼歌?」慌亂問,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話題。
不是真想去測什麼吉凶,而是想藉此確認她是否真的釋懷。得到滿意的答覆,風豫樂揚笑,在她耳畔輕哼一小段。
「這是我爹小時候教我唱的,歌詞是古語,她說讓心去飛,飛過千山萬水,別被無謂的事拘綁。」
是她嗎?一直被無謂的事拘綁?解語閉眼,恨與原諒之間,仍在心頭揪扯。為什麼他的爹娘也是被人殺害,他卻能活得如此瀟灑?
「……你不恨幻王?」解語躇躊了會兒,才低聲開口問。
「為何要恨?他教了我許多,感激他都來不及了。」風豫樂玩弄她的手,著迷地看著在他的對比下,她是如此纖細柔軟。「很多事,我們都只是無能為力的旁觀者,再怎麼仇恨痛苦,都無法改變,也毫無幫助,不去重蹈覆轍,才是我們應該做的。」
她知道,他在回答,同時也在開導她。解語感覺眼眶發熱,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她今天已經哭夠多了,把過去十三年的眼淚都流光,她不要再哭了。
「讓我解你的語,有我在,我會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然而,他輕輕的幾句話,立刻讓她的淚水決堤。「所有的事,都有我和你一起分擔。」
有人會守著她,她不再是獨自一人……她任由淚水汩汩地流下,唇畔卻噙著幸福的笑。
「能再……唱給我聽嗎?那首歌……」她吸了吸鼻子,央求道。
風豫樂微微一笑,他沒回答,而是直接緩緩地開口吟唱。
柔和的旋律像股春風,將她的心溫柔環繞,解語閉起了眼,在他的撫慰下,過去的傷痛,逐漸淡去。
別怨他們,記住,別放棄你的能力,幫助世人,這是我們的宿命。
別恨他們,小語,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被仇恨掩蓋而深埋子心的記憶,變得清晰。娘從沒要她恨過人,也從沒怪過她
她的意識飛到很遠很遠的小時候,娘教著她怎麼專注去使用能力,和她開心地笑著。一直以來,被痛苦自責拘禁的心,一層層地掙脫了,只剩下純然的自己,重生的自己。
聽著她的呼吸逐漸變得低緩規律,風豫樂低頭,看到她閉眼沉睡,他淺淺勾笑,深情的眸中滿是憐惜。她累壞了,面對強悍的心魔,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力量?
而,她做到了,釋放了自己。他收緊雙臂,感受她的體溫,回憶她今天親口對他說的一切,都讓他激動不已。
怕吵到她的安眠,他徐緩吐息,直到狂肆喧騰的情緒平穩下來後,才托著她的身子,輕柔地讓她躺下,拉來被褥,為她覆上。
從明天起,他能常常看到她開心的笑臉嗎?
凝視著她安詳的睡容,風豫樂手背輕拂過她的臉,溫柔一笑,為她吹熄了燈,悄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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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的失火,變成風王府裡無人不曉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