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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 文 / 西嶺雪

    哲哲聽了煩惱道:「許她婚事,她矯情不允;不管她,你又說耽誤了;正是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依你說現在卻怎麼辦?難道真如她想的,讓她回科爾沁,咱們再大張旗鼓地去草原迎她回來不成?可不是一番夢話?」

    大玉兒笑道:「依侄女兒想來,只要大汗肯親口求婚,姐姐的面上有光,多半也就允了,倒未必真是堅持要回科爾沁待嫁。」

    哲哲想了半晌,猶疑道:「若是我出面向大汗提親,事情八九是成功的;若要大汗自己提親,這卻由不得你我。前些日子我聽說麟趾宮那位也有意思要把阿巴垓的一個什麼十六歲的格格許給大汗,因為前線吃緊,耽擱下了,後來也不見再提,娜木鍾還嘀咕了好些日子。如今倒想大汗主動給新妃,只怕癡心妄想。」

    大玉兒道:「那也未必不成功,只要我們見機行事,機會都是找出來的。姐姐雖說在宮裡住著,其實與大汗接觸並不多,如果我們多製造點機會使他兩人相處,日久生情,屆時姑姑再敲敲邊鼓兒,大汗又不是柳下惠關雲長,還怕不向姑姑提親不成?」

    哲哲聽了深以為是。恰好過得兩日便是哲哲生日,因前朝政事吃緊,又不是整壽,便不事張揚,只命迎春在清寧宮裡擺下茶桌,自己同皇太極對坐吃酒。

    皇太極心內不安,向哲哲道:「這也未免太過簡略,虧待福晉了。就算福晉自己節儉克己,不事奢華,娜木鍾大玉兒她們也該替你安排張羅,怎麼連禮數也不知道了?」

    哲哲笑道:「如今前線戰火連天,八旗將士出生入死,我還只管在宮裡設宴慶生,豈不讓官兵心冷?況且一早各宮已經來磕過頭了,大汗不見外邊炕桌上擺那許多壽禮,她們本來還要出花樣兒好好熱鬧一番,是我嫌勞煩,不許她們借我的生日做由頭大吃大喝的。難得大汗得暇,肯撥冗與我慶祝,已經是叨天之恩,意外之喜了。」

    皇太極聞言大喜,點頭讚道:「還是你識大體,最知我心,無愧於中宮正妃。」遂挽了哲哲的手一同出至堂中,炕桌上果然擺滿各色禮物玩器,胭脂花粉,皇太極一一撿在手中細玩,竟有大半不認識,詫異道:「這些玩物,絕非我們滿人所用,竟也不是你們蒙古人的習俗,卻不知她們從何處淘來?」

    哲哲笑道:「自然是向漢人女子學來,別說大汗是堂堂鬚眉,就是我這個做妃子的,也竟不懂得那些釵環珮飾到底叫個什麼名堂呢。不止這些,往日裡她們孝敬的還多著,我都叫迎春收在炕櫃裡,留著逢節過禮的好賞人,自己卻是不大敢用,只怕穿錯戴錯,惹人笑話。」

    皇太極也笑起來:「你不會用,還不會問麼?就算那些妃子們也不曉得,宮裡許多老太監都從北京宮裡過來,什麼沒看過聽過,問他們就是了。你就是怕費事,萬事圖省儉。其實你身為大妃,便鋪張些也是應當。就好比今兒個,雖說不是整壽,終也不能太簡便了,就不驚動整個後宮,至少也要御膳房多加幾味菜,請你兩個侄女兒一同過來,我們四個人為你慶生,如何?」

    哲哲見所有對答竟然都被大玉兒料中,倒有些暗暗驚心,當下默不作聲,只任皇太極傳令下去。迎春等聽說要吃酒,知道必有賞賜的,都欣喜雀躍,忙忙地分頭去傳令邀請。

    稍頃大玉兒攜著海蘭珠盛妝來到,先給皇太極見了禮,又向哲哲拜壽。皇太極見兩人一個英氣勃勃,一個楚楚動人,大覺開懷,都招呼來炕上坐下,道:「今天我們四個人為你姑姑做壽,只論親情,不論宮禮,都要放開量好好喝一回,不許藏私的。」便請哲哲坐首席。哲哲自是不肯,皇太極勸道:「你今兒個是壽星,況且我們是家宴,你要再扭捏,是存心不叫我盡興了。」

    哲哲只得依言坐了首席,皇太極與大玉兒打橫相陪,海蘭珠對桌。四人坐畢,海蘭珠便要執酒來敬,大玉兒勸阻道:「既是祝壽,免不了敬酒,只是這樣子一路喝下去,倒俗了,也無趣。不如行個令兒,也喝了,也玩了,也熱鬧些,可好?」

    皇太極率先叫好,哲哲只得隨聲附和,海蘭珠自然更沒異意。大玉兒遂宣令道:「擲骰子猜對家,對了點的一個出令一個接令,出令的說一句詩,須提到眼面前有的一樣東西,同時又藏著一件屋裡有可是句子裡沒有的東西,那接令的也要說一句詩,卻要把出令的句子裡藏的那樣東西點明出來,意思要吉利,還要應景,說的是眼面前兒的一件事,山南海北地可不成。對了令的一杯酒,錯了的三杯,如何?」

    哲哲先笑道:「好不囉嗦,只怕太難些。」

    皇太極本不慣詩詞,卻也不在意,道:「這是存心要我喝酒呢,也罷,就醉一回讓你們姑侄笑話。」

    大玉兒道:「誰敢笑話大汗?況且也未必輸。」便先擲了一個三點,皇太極、哲哲、海蘭珠也都擲過,四人並無相同點數,按令共飲一杯,重新擲過,這次是海蘭珠與皇太極同點。

    海蘭珠怕皇太極對不上令來面上無光,不敢為難,有意出個簡單的,滿桌上看了一回,遂吟道:「暗香浮動月黃昏。」

    皇太極聽是如此熟極而流的一首詩,自然明白海蘭珠是有意相讓,倒覺感激,便指著瓶中供梅應道:「格格這詩是《詠梅》,『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表面上提著句暗香,實裡句句說的都是梅花,可是並不提一個梅字,確是好詩。這便就還一句:『與梅並作十分春』,幸不辱令。」

    哲哲大玉兒齊聲贊喝,道:「果然是一室春色,吉利得很。」海蘭珠親自為皇太極斟了酒,兩人一飲而盡,互相照杯對笑。

    第52節弄假成真的東宮娘娘(4)

    接下一輪,是大玉兒同海蘭珠對點,卻是大玉兒出令,早胸有成竹,笑道:「這可要好好想個難一點兒的出來,不然怎麼給姐姐出題目呢?」故意沉吟一下方道,「有了,就是『香稻啄余鸚鵡粒』吧。請姐姐還令。」

    海蘭珠一愣,心道這句「香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出令詩句裡隱著的乃是「鳳凰」二字,倒不難應對。可是自己若是應了令,豈不自命鳳凰?且有思嫁之意?遂支支吾吾,勉強笑道:「妹妹的令兒果然難對,我認輸就是。」說著要喝酒。

    皇太極卻阻止道:「這有何難對?不如你喝一杯,我替你接了令就是。」遂指著莊妃與大妃笑道:「這句令得罪大妃,你可別惱,就是『雛鳳清於老鳳聲』。」

    哲哲要想一想才聽明白,笑道:「我原本老了,哪抵得上兩個侄女兒青春當年,花容月貌。」海蘭珠與大玉兒俱忙陪笑說:「姑姑過謙,這是大汗說笑,折煞我們姐妹了。」

    大玉兒便向大汗不依道:「大汗這句詩雖然不錯,意思也吉利,可是越俎代皰,太也偏心。難怪姑姑不樂意。大汗還不該罰酒三杯麼?若是不罰,今後我的令也都是大汗代了吧。」

    皇太極笑辯道:「我替格格接令,原是因為你這個令出得好,所謂『有鳳來儀』,若是廢了,未免可惜。你倒不領情麼?」

    大玉兒道:「大汗要人領情又有何難?替誰接的令,自然有誰來領這份情。卻是與我無干的。」說罷笑吟吟地將絹子向著海蘭珠一飛。

    海蘭珠只裝聽不見,扭轉了臉,指著門外鳳凰樓道:「我這會子卻有了,是『鳳闕龍樓連宵漢』,如何?」

    大玉兒讚道:「好詩,且吉利。不過已經遲了,這酒還是躲不過的。」奪過壺來,連斟六杯,逼著皇太極與海蘭珠對飲了。

    兩人無奈,只得一遞一杯地飲了。接下來又是大玉兒與皇太極對點,大玉兒有意刁難,出題道:「有了,是一句『和煙和露一叢花』,請大汗接令。」

    皇太極連這句詩也沒聽過,卻哪裡接得下?只得認輸道:「好不生僻。我這杯酒又躲不過了。」

    大玉兒卻向海蘭珠笑道:「大汗方才替姐姐解圍,姐姐難道不要投桃報李?」

    海蘭珠含羞,答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滿面飛紅,掩唇而笑。

    皇太極見她靨生紅雲,壓賽桃花,哪裡把持得住?便借酒蓋臉,深施了一禮道:「便請海蘭珠格格救我一救。」說得眾人都笑了。

    海蘭珠無法,只得應道:「姐姐這句詩出自吳融《賣花翁》,原詩是『和煙和露一叢花,擔入宮城許史家。惆悵東風無處說,不教閒地著春花。』大汗只往這『宮城』、『春花』裡來想便是。」

    皇太極一想果然不錯,笑道:「謝格格指點。」遂回了一句:「有了,便是『春城無處不飛花』。我是得格格指點自己對的,可不是格格替我答的,不算違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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