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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西嶺雪

    一句話提醒了莊妃,悟道:「這事兒和大汗說,他哪裡還有耳朵聽得進?況且這話也不好由我來說,要姑姑跟他說才是。不對,既然姑姑出面,愈發連跟大汗說都省了,事情不是交了禮部了嗎?就讓姑姑直接找豫親王說去。」

    暗暗計議已定,又逼著自己順心靜氣,將茶慢慢地一口一口抿了,重新細細地思量停當,再無遺漏不妥了,這方命令忍冬道:「著人把屋子打掃乾淨,打洗臉水來,取我的大衣裳來,我要去見哲哲姑姑。」

    就連大玉兒自己也不知道,在從永福宮往清寧宮去的這短短幾步路上,大玉兒從一個天真爛漫有著詩人氣質的少女,已經迅速蛻變成一個心機陰沉擅弄權術的後宮婦人了。

    禮部連夜於王亭密會,商量婚禮如何在這樣短的時間裡辦得又體面又隆重,又不壞了規矩。眾親王貝勒都覺為難,綺蕾即使入宮受封,也只是普通妃子,婚禮怎可與大妃相提並論,豈非不合祖制?然而汗命不可違,惟一辦法只有折衷——所有過程都照著大婚的形式來,然而所有步驟都逢禮減半。

    正商議著,大妃的貼身侍女迎春親來傳命:「娘娘請豫親王進宮,有事相商。」多鐸益發為難,望著眾親王問計:「娘娘這個時間傳我,必然會對婚禮的事發難。她是後宮之首,要是對婚禮議程不滿,我們也只好聽命;然而六禮齊全是大汗親下的旨意,只把我們夾在了中間,便如何是好?」

    眾親王也都無良計,惟有安慰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也只有照著我們方纔的提議如實上報,再請娘娘的懿旨了。」多鐸遂整理衣帽,隨迎春進宮見禮,且陪笑問:「這麼晚的,隨便派個小太監傳話就是,怎麼勞姑娘親自過來?」

    迎春含笑道:「豫親王這麼聰明的人要是不知道,我一個做丫頭的自然更不懂得了。可是的,什麼事,找個太監說一聲兒就好,按理我們是裡邊侍候的,連鳳凰樓都難得出來,何況十王亭。大概是娘娘嫌我懶,誠心叫我多走點夜路,是罰我的意思吧?」

    多鐸負責禮部,少不了常往後宮裡走動,自然知道迎春是哲哲身邊的一品管事大丫頭,便想從她處探個口風。哲哲派她來,自然是有密事相商不肯張揚的意思,卻不知她此時是何態度,若是心平氣和,或許還有商量,若是正在氣頭上,便要含糊拖延,寧可改日再議了。不料這丫頭嘴緊,竟是一點風兒不露。沒奈何,只得行一步看一步了。

    兩人穿東掖門來至崇政殿前,迎春向侍衛打個招呼,遂前面領路,自殿下左翊門進入鳳凰樓院宇,繞過庭院,拾級而上,前方正中一排最大建築便是清寧宮。

    哲哲與大玉兒已在久候,彼此見禮畢,哲哲便開門見山地問道:「那個察哈爾的刺客,終於要進宮了?」

    多鐸答應一聲,道:「正要稟報娘娘,禮部草議了婚禮事宜,還請娘娘示下。」遂將眾親王逢禮減半的意見婉轉承達,並說,「按照大婚格式,冊立前須向太后行大禮,綺蕾既是庶妃,這行禮儀式便改成向娘娘行禮,先聆聽娘娘的親自教誨,方可正式入宮。」

    第23節睿親王妃成了綺蕾的義母(3)

    哲哲聽了,倒也滿意,卻以眼神向大玉兒詢問。大玉兒微微點頭,又在袖子下豎起三個指頭比了一比。哲哲便道:「你們議得很好,我很滿意。不過議程之外,我要叮囑你們三件事。」

    多鐸施了一禮,恭敬問道:「請娘娘示下。」

    哲哲緩緩地一字一句說道:「這個綺蕾是曾經行刺過大汗的,當日的情形,你也是親眼看見了的,到現在想起來我還捏一把汗。雖然你哥哥多爾袞說她現在真心敬服大汗,自願入宮為妃,我這裡可總是放心不下。若一個照應不到,便是於你兄弟也不好。所以嘛,這第一條,就是她在睿親王府出閣時,我要從宮裡派人去親自督促沐浴更衣,檢查妝奩包裹,不得攜帶任何利器;奉迎禮後,合巹禮前,須得打散頭髮,除冠戴,不著一絲半縷,以錦被裹身,由太監抬往清寧宮侍上,行禮後立即送出,不得過夜,以確保大汗安全。這一點,你記下了嗎?」

    多鐸早知大妃會有所留難,卻沒想到竟然這般刁鑽,然而她之所命與大汗旨意並無相悖處,況且話中點出綺蕾刺殺舊事,還扯上了自己兄弟,竟令自己無言以對,不禁冷汗沁出,恭身答應。

    哲哲頓了一頓,喝了一口茶,彷彿忽然想起似的,閒閒問道:「聽說大汗要封綺蕾為妃,封號定了嗎?大汗可提過要賜住哪裡?」

    多鐸心中本有答案,但聽大妃問及,便不肯說出,只道:「大汗將此事交禮部商議,尚無定論,正要請娘娘的示下。」

    哲哲再和大玉兒對視一眼,都微微有笑意,點頭道:「那正好,這件事,我早已替你們籌劃過了。不過將來如果大汗問起,禮部上下要口徑一致,就說是你們自己商議的,讓綺蕾與四宮嬪妃比肩於禮不合,連豪格貝勒的母親也不過是個庶福晉,綺蕾又有什麼理由一入宮即封側福晉?宮中諸妃心中不平是小事,只怕蒙古諸公也要說話的;從大清門正門進宮也大不宜,這是獎賞功臣凱旋歸來的最高榮譽,一個妃子,哪裡有走正門的資格?傳出去,只怕冷了八旗將士的心,所以,轎子只打側門進就好了;至於寢宮,更不必麻煩,就讓她暫時住在莊妃的永福宮吧。」

    多鐸一愣,抬起頭來:「這……」

    哲哲截口打斷:「你就別這呀那呀的了,我與大汗成婚在建京之前,還是那年遷來盛京時,才和大汗一道並輦走了一回大清門正門,平日裡,就是我偶爾出入,也都是側門通行;那綺蕾又有什麼資格正門進出?我知道大汗有旨,要一切照著大婚的格式來,可是我大婚時也沒走過正門呀。這不算違抗聖旨吧?」

    多鐸一愣,還別說,這番話真正滴水不漏,就是自己也想不了這麼周全。不過也的確幫他解了一重為難,忙躬身答道:「娘娘說的是。如果大汗有異意,禮部也必恭請大汗三思。不過讓新貴人和莊妃娘娘同住一議,只怕不便向大汗啟齒。況且永福宮裡還有襁褓嬰兒,大人孩子擠在一起,十分不便。」

    哲哲笑道:「淑慧格格已經滿歲,這兩天就要搬出來跟奶媽子們住的,永福宮空得很呢,別說一個綺蕾,就是再來幾位也住下了。況且她住在永福宮裡,吃住行止都和莊妃一樣,不必和東西側宮裡十多個庶妃同吃同住,已經是抬舉了她呢。莊妃都不嫌麻煩,難道她還有什麼挑剔不成?那綺蕾曾意圖行刺,如果給她自己住著,關起門來,還不得把寢宮布成賊窩呀?這心思大汗自己不擔,我身為正宮,可不得不替大汗想著,難道出了事,你們禮部是不用負責任的麼?禮部不動工,大汗難道自己搭個帳篷給那個綺蕾住不成?有何不便啟齒?況且憑豫親王的口才心思,相信這些個小事也難不倒你的。」

    多鐸無奈,只得苦笑答應:「臣知道了。且請示娘娘這第三點……」

    哲哲道:「這第三麼,就更簡單了,從現在起,禮部要定下規矩:凡嬪妃入清寧宮侍寢,必先由宮女侍奉沐浴更衣,以錦被裹體,裸身由太監御輦抬進,蒙大汗幸後立即送出。這也不僅是衝著綺蕾的,我聽說大汗有意充實後宮,以廣皇嗣,這是一件好事,可是林子大了,誰知道會飛出只什麼樣兒的鳥兒來?不行規矩,何成方圓?這些事,禮部想不到,我們幫你想著,可是制定法則,加緊督促,可就是您豫親王的事兒了。」

    多鐸愈發吃驚,暗暗猜到這番言語心思必不是出自大妃哲哲自己的意願,八成是那個又會寫又會算的莊妃娘娘出的主意。這樣一來,綺蕾既然沒了自己的寢宮,就不能和大汗單獨親熱,也就難與大妃姑侄爭寵了。要麼綺蕾去清寧宮侍寢,然而要光著身子進光著身子出,而且承幸後立即送出,可有什麼機會廝磨纏綿?要麼大汗到永福宮來,那既然來了莊妃的地盤兒,可好意思只找綺蕾親熱?這樣子,不論大汗會不會格外恩寵綺蕾,大妃姑侄可都同時會是分一杯羹的受益者了。且一切以大汗的安全為名,竟讓人不能駁回,這一招,的確是高,連多鐸也不由得不要佩服三分了。

    一連數日,睿親王府張燈結綵,大擺宴席,最忙的人,自然要屬睿親王妃。

    她的年齡原就比多爾袞大,人又羅索,舉止言談難免有些小媽媽的態度,當對待綺蕾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地關照著時,就格外像個母親。自從多鐸送出納采禮,她就開始為婚禮忙碌了,不但撥了丫頭專門侍候綺蕾的起居,又找盡借口一天幾次地親往探問,無論綺蕾怎麼樣地冷淡她,都不能使她的熱情略為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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