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於媜
這是第一次,有雙這麼虔誠而純真的眼眸對他表白心意,這是一向遊戲人間的元琰從未感受過的悸動與震撼。
這一刻,元琰突然發現,原本打算揭開她虛偽面目的白己,已經徹底在她純真的溫柔中陷落了!
他以為,這輩子除了他一眼就為之傾慕,而且根本不存在於這世間的畫中佳人外,他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心,但不知何時,沐雪荷已經取代了畫中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竟對一個花娘動了情?
這個事實深深震撼了元琰,身為地位顯赫的多羅貝勒,他很清楚愛上一個不見容於皇族與世間道德的花娘,將會引起多大的風暴?更無法想像當阿瑪知道這件事後,會如何的生氣?一定會怒斥他玷污了皇族高貴的血統吧!
只是一個女人罷了,或許她夠美、夠特別,但天底下美麗又與眾不同的女人多不勝數,他何必為了區區一個花娘對抗全天下?
但心底有個細微的聲音卻冒了出來——
她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是的,她確實跟他所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同,她溫柔而堅強,看似冷漠卻羞怯純真的謎樣面貌,已經讓他為之深陷,難以自拔。
「其實,親事是我那自作主張的爹替我訂下的,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位姑娘。」他近乎衝動的開口道。
怔怔望著他,沐雪荷的眼淚跟著嬌羞的笑容慢慢湧了上來。
「這麼說,你有喜歡的姑娘囉?」沐雪荷紅著臉蛋兒別開眼,心跳如擂鼓。
「你,就是你!」元琰直接而大膽地握住她的小手。
「你……你哪來的膽子,竟敢喜歡上一個青樓女子?!」沐雪荷羞怯嬌斥道。
「好吧,那我就去喜歡別的姑娘——」元琰佯裝滿不在乎的逕自轉頭就走。
走了兩步,小人兒卻沒有跟上來,元琰狐疑停下步伐,轉頭一看,一顆心幾乎揪了起來。
背後那個口是心非的人兒,眼裡正懸著兩顆淚珠兒,卻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這十足逞強的女人——元琰在心裡既心疼又無奈的歎息。
轉身幾個大步將她緊緊擁進懷裡,糖葫蘆落了地,此刻卻沒有人在乎,因為兩人急切又渴望的唇已經找到了彼此,努力想證明自己在對方心中的重要性。
「傻丫頭,除了你,我心裡怎容得下其他女人?」元琰熱烈低喊道。
他的唇炙熱而急切,強烈的熱情幾乎快要將她燒成灰燼。
她的甜美香津與溫柔氣息,讓元琰感覺那股甜味似乎一路往心裡頭燒,直至蔓延全身。
明知他們這麼光明正大、肆無忌憚的摟抱親吻,可能隨時會被熟識的人撞見,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只想在她的氣息中沉溺。
這一刻,他終於不得不承認,那個誓言絕不輕易談及感情的元琰貝勒,已經不可自拔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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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寒露沾濕了他們的發、他們的衣衫,明明是冷得沁入肌骨的天候,相依相偎的兩人卻覺得無比溫暖。
大街上的人群都已散去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名文人雅士,對著圓月吟詩作對。
兩人踩著三分疲憊、七分不捨的步伐,一路往四季樓走。
一輪皎潔的銀月掛在闐黑的夜幕中,瑩白的月光投映出兩人的身影,雙雙緊握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突然間,元琰吟起詩來——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游騎皆穠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沐雪荷驚訝的睜大了眸。「你知道蘇味道這首『正月十五夜』的詩?」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洩露了什麼,他不自然的一笑。
「剛剛聽幾個文人吟詠著,不小心就記起來了。」
「原來如此。」他掌心裡的小手緊握了他一下,像是在告訴他,她也懂得他此刻不捨與感傷的心情。
兩人靜默著,誰也沒有開口,突然間,天空黯淡了下來,一大片的烏雲遮住了明月,豆大的雨滴開始落了下來。
瞬息間,天空下起傾盆大雨,兩人根本閃避不及,全身立刻被淋得濕透,即使元琰用大半身子替她擋雨,她仍是淋了一身的濕,臉上、發上全是雨水。
帶著幾分狼狽,兩人加快腳步回到四季樓……
「我們要怎麼回去?」站在窗下仰望樓上,沐雪荷一臉無措。
「放心,要上去比眨個眼還簡單。」從容一笑,元琰突然環起她的腰,縱身輕鬆往上一跳。
沐雪荷甚至還來不及眨眼,人已經安穩地站在房間裡。
回到熟悉的地方,沐雪荷總算心安多了,這才冷得開始打起哆嗦。
一雙大手替她脫下身上的氅裘,溫柔地替她擦去臉上的雨水。
看著被雨淋得濕透的她,衣裳全皺了,一頭長髮雖凌亂,卻仍美得令人憐惜。
「冷嗎?」他柔聲問道:「我去吩咐屏兒取些熱水來讓你暖暖身,順便去熬碗薑湯,你忍耐一會兒,嗯?」
吩咐?沐雪荷驀地瞠大眼。
怔然目送元琰轉身走出房門,沐雪荷反覆咀嚼這兩個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見識過的人不知凡幾,知道這兩個字絕不會從一名普通下人口中說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始終覺得王炎不只是個簡單的雜役。
他的舉止談吐、不經意流露的尊貴氣息,他甚至會吟詩、懂武功,知道很多很多事情,從種種跡象看來,他根本不是個尋常人。
他到底是誰?他是不是瞞著她什麼?
她就這麼無可救藥的愛上一個男人,卻一點也不瞭解他、不知道他的來歷。
「小姐?王炎說你淋濕——天啊,小姐,你怎麼變成這樣?」突然間,屏兒慌張的聲音出現在門邊,一看到她的模樣,不由得抽了口冷氣。
「我……我剛剛到花園去散步了。」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撒謊,所以連屏兒的眼睛都不敢看。
「花園?可我沒見到小姐出門啊?」屏兒一臉納悶。
「是——」
「是我帶小姐從窗台偷偷跑出去的。」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接了話。
一轉頭,元琰就站在門邊,手裡還端著一碗薑湯。
雖然他是在跟屏兒說話,但深情凝視的目光卻是看著沐雪荷。
「窗台?那不就是跳下去的?這多危險哪?!」屏兒驚呼道。
「我不也毫髮無傷的把雪荷姑娘給帶回來了嗎?」元琰平靜地挑挑眉。
屏兒上上下下打量著主子,卻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小聲嘟囔著。「你雖然懂些武功,可也不能這麼胡鬧,萬一真讓小姐傷著了,可不是你、我擔待得起的。」
「我懂,不會有下次了。」元琰淡淡的一個微笑,立刻把屏兒那一丁點兒的埋怨給捲到千里之外去了。
不知怎麼的,這男人眉眼間,似乎天生就帶著一股不可思議的魅惑,非把女人撩撥得心猿意馬不可。
繞過思春的屏兒,元琰一雙長腿大步地走向沐雪荷。
「雪荷姑娘,這是給你的。」大手將薑湯溫柔地遞進她冰冷的手裡,他的目光卻灼熱得讓沐雪荷週身開始熱了起來。
紅著臉蛋深深看他一眼,沐雪荷伸手欲接過薑湯,卻一個不小心雪白柔荑碰到他的手指,頓時一股奇異的酥麻竄遍全身,感覺如同方才在燦爛煙火下那個炙熱的親吻。
她滾燙著臉趕緊接過,亟欲掩飾似的急忙低頭啜了口熱呼呼的薑湯,剎那間,她的脾胃及被凍僵的四肢全都暖了起來。
一旁幾名扛著熱水的雜役也正好進房,七手八腳的將熱水倒進大木盆裡。
「小姐,你快泡點熱水暖暖身子吧,免得染上風寒就糟了!」屏兒在一旁擔憂地催促著,並把幾名雜役給趕出房去。
「雪荷姑娘,我到門外去候著,有事就喚我一聲!」元琰也有禮的告退迴避。
「知道了。」沐雪荷紅著臉點點頭。
守在門外,聞著飄散在鼻端屬於她的淡淡幽香,聽著房裡傳來寬衣的窸窣聲,以及水輕柔潑撒在身上的聲音,元琰生平第一次,只能隔著一道門渴望一個女人。
閉上眼,他竟還能清楚記得她手部肌膚的觸感,以及殘留在他手心裡的溫度。
擱在身側的大掌陡然收緊,身體因為渴望而極度緊繃。
有如一輩子那麼漫長,「咿呀」一聲,房門總算打開了,屏兒走了出來,快步往廊外而去,準備喚雜役把熱水給撤走。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元琰顧不得禮數,立刻跨步入內。
房內,瀰漫著一股沐浴後的溫暖與淡淡香味,銅鏡前坐著個黑髮如瀑的美麗背影。
聽到他的腳步聲,沐雪荷緩緩回過頭,朝他綻起一抹嬌羞的笑容。
幾步之外的腳步猛然僵住了。
元琰驚詫睜大眼,突如其來的震驚讓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最教他震驚莫名的,不是那張卸去脂粉後依然美得教人屏息的臉龐,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