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宰相端把焦尾琴

第19頁 文 / 唐絹

    「早知事情會變這樣,那個時候,不管大哥要帶我到天涯海角,我也絕不會放開手……」

    她泫然欲泣地盯著自己掛滿了珠寶手環,卻什麼也沒握住的雙手,後悔莫及吔低喃。

    但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他們已經永遠地錯過了──

    「啪」地一聲,一顆淚珠承受不住悲傷地落下,打在那些皇上親自賞賜的手環上,接著兩顆、三顆,晶瑩的淚水紛紛從她臉頰滑過,她卻恍然未覺。

    下一刻,她的手臂猛力被人攫住!

    綠芽大驚失色地回過頭,正好迎上傅霽東忿忿煩鬱的目光。她咬著下唇,雖對他莫名其妙發火感到有些委屈,卻不想掙開他的鉗制束縛。

    「不要再哭了!」

    他將她拖進一間極少使用的書庫中,惡聲惡氣地朝她低吼。

    綠芽嗚咽一聲,不但沒有乖乖照他的話止住眼淚,反而哇地大聲嚎啕起來。

    「嗚,你凶我……剛剛不理我,現在又凶我……嗚嗚嗚,我討厭你!」

    若不是情況非比尋常,傅霽東肯定會因為她三歲娃兒般的舉止,而噗哧一聲笑出來。可是現下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不是什麼可以大聲嚷嚷的好時機。

    「綠芽,你不要再哭了……」

    他瞅著卯起來大哭的佳人,雖然感到頭痛,但對於自己將她逼到幾欲崩潰的地步,也不是一點都不感到心疼愧疚的。

    將她接入宮中以後,他一直說服安慰自己,現在的她只要應付一個任性的皇上就好,絕對會比過去幸福愜意得多。但夜深入靜之際,那股濃烈的不安與懊悔卻如影隨形地糾纏著他,教他不能成眠……

    如今親眼見到她臉上落落寡歡的表情,他再也無法繼續自欺欺人,以為這樣對兩人是最好的抉擇。

    「為什麼、要假裝不認識我?難道,進了皇宮,你就不能再當我的大哥了嗎?那、那這種地方,我不想再待了。我要回去、要回四季樓,不要待在這裡了……」

    綠芽哭紅了鼻頭眼眶,既哀怨又可憐地瞪著他,抽抽噎噎地訴苦著。

    她當然知道皇宮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進出出的地方,可是,她根本不曉得來到這裡以後就得跟她的大哥劃清界線、不相往來,要是她知道的話,才不會來這種鬼地方呢!

    她微弱的控訴,讓傅霽東聽得心都揪痛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無法克制地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擁著,閉上眼不斷低喃著道歉的話語。

    她窩在他胸前,默默地掉了一會兒的淚,才用哭過的沙啞嗓音開口。

    「我才要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這些話讓大哥難過的。」她稍稍推開他,揚起被淚水洗滌過的清亮雙眸望向他。「我只是……有點兒不習慣這裡的生活,不習慣身邊沒有一個面熟的人,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不會這樣任性吵鬧的。」

    所以,拜託不要討厭我……綠芽哀求似的凝視著他,雙手緊張地用力揪住他的衣襟,深怕他會對她的無理取鬧感到厭惡。

    被她那盈滿懇求的星眸望住,傅霽東只覺得腦中某根繃得死緊的絲線驟然斷裂了──

    下一瞬間,他有如脫韁野馬般狠狠吻上了她的唇瓣,像個瀕臨餓死邊緣的人突然得到了最渴望的食物一樣,激烈地素求著她的甜美柔嫩……

    綠芽先是吃驚地瞠圓了杏眸,但很快地,她便緊緊環住他結實的腰肢,任他帶領自己體會最銷魂的歡愉,甚至怯怯地、依著他的方式回應著。

    傅霽東難耐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氣喘吁吁地鬆開懷中的她,原本緊密貼合得像是要融在一起的兩人,竟同時感到一股強烈的空虛。

    「我們、我們這樣是不對的……」他挫敗地撫著額際,不明白向來冷靜理智的自己怎麼會將事情越弄越糟糕!

    「可是、可是你吻了我……」綠芽難以置信地望著他,被他懊悔自責的神情狠狠剌傷了。「我以為,我以為你是喜歡我的……」

    才剛流乾的淚水又重新回到她熱痛的眼眶,她實在弄不懂,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自己,在給她希望之後,又令她瞬間幻滅。

    「這樣是不對的!」他失控地朝她咆哮,臉上表情亦痛苦非常。「皇上已經給我指婚了,我不該再招惹你──」

    「你說什麼?!」她驀地截斷了他的喃喃自責,臉上血色盡褪。「皇上給你指了婚?」

    「沒有錯!」瞅著她心碎蒼白的臉龐,傅霽東狠下心,咬牙點頭道:「我就要娶妻了,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

    聞言,綠芽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麼,只是話才到嘴邊,她卻忽然不說了,扯出一抹飄忽虛弱的微笑。

    原來如此,從頭到尾,他壓根就沒有將她當作能夠一生廝守、白頭偕老的對象啊!

    瞧瞧她,多麼可笑,居然連這麼簡單的事實都看不出來,還眼巴巴地纏著他、奢望人家會將她娶進門,從此過著神仙眷屬般的生活……

    「綠芽……」傅霽東憂心忡忡地瞅著不斷傻笑的她,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只是越說越教人心寒。「你只是因為太寂寞了,才會將兄妹之情想成是男女間的情愛,以後你就會瞭解大哥的苦心,說不定還會把這件事當成笑話呢!」

    綠芽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一股惡寒和噁心感兇猛地由體內竄上腦門,她咬緊牙根,忍受那幾欲令人昏厥的強烈不適。

    她心碎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有著決絕的光芒──

    「我知道了。」她咬著下唇,隱忍著胸口的絞痛說道:「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纏著你,不會再吵你煩你、礙你的眼,你就去娶你的美嬌娘吧!」

    「綠芽、我不是這個意思──」

    傅霽東心中一痛,還想要說些挽回的話,還想要拉住她的手,但綠芽才不理會他,頭一撇,手一甩,就這麼奔出冷清陰暗的藏書庫。

    他落寞地垂下手,也很想給遇上感情一事便優柔寡斷、反反覆覆的自己一頓痛罵。

    算了吧!他娶他的娘子,她做她的嬪妃,這才是他們兩人各自最好的歸宿……

    第十章

    一個月後

    就算是溫暖和煦的三月天,遼闊荒涼的北方曠野依舊寒風刺骨,刮得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在這兒,幾百、幾千里內杳無人煙,是很正常的事情。廣大的草原一望無際,只有一小群牲畜低頭吃著嫩車。

    忽然,一位身著戎裝、精壯俊偉的男子騎著栗色駿馬,風馳電掣地橫越過曠遠的原野,驚動了悠閒覓食的羊群。

    男子快馬加鞭,不過食頃,便已抵達曠野中最大的一個聚落市集。

    他筆直地奔向某一頂氈帳,俐落地下馬將馬兒安置好後,看也不看帳門邊守衛一眼,神情緊張地大步邁入氈帳中。

    帳中幾名官員正在議事,見男子掀帳,立刻恭敬地迎上前。

    「傅大人。」一個首領模樣的中年男人率先開口道:「有封從京城裡頭捎來的信,說是要給您的。」

    「從京城裡來的信?我瞧瞧──」

    男子正是傳霽東,也許是漸漸習慣了豪邁的草原生活,原本俊美儒雅的臉上蓄起了些許鬍子,整個人也被曬黑了些,更增添了幾分憂鬱不羈的氣息。

    他接過信,不禁詫異上頭的筆跡怎會如此眼熱。他忍不住速速拆開封口,拿出裡頭的紙箋閱讀。

    但是,才看了一眼,他黝黑的俊顏便明顯地血色盡褪──

    「我要回京,立刻備馬!」他緊抓著那張信箋,抬起頭神情凝重萬分地命令,讓一群下屬也跟著戒慎緊張起來。「現在就要、快!」

    此話一出,大夥兒紛紛動了起來。有人去張羅馬匹裝備,有人去張羅路上所需的乾糧,有人則去通知沿途各驛站。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傅霽東蹙著眉頭坐在氈椅上,向來冷靜睿智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他顫著手,再次打開那張幾乎要被他給揉爛的信紙,上頭赫然以工整的字跡寫著「綠芽病危,速回京」七個怵目驚心的墨字。

    一個月前,他自願接下這視察邊疆民情的任務,欲離開京城之際,綠芽曾經透過下人徵求他的意見,想為他送別餞行,卻被他強硬地拒絕了。

    雖然沒有見上一面,但他十分確定,那個時候的綠芽絕對是健健康康、無病無痛的。到底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她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突然病重到性命垂危的地方?

    「大人此次回京,要帶多少人馬隨行?」一個下屬小心翼翼地接近詢問道。

    「我此次回京是為了私事,人馬從簡。」他收斂起痛心的神色,蹙眉交代道:「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一切政令務必照舊,並詳實記錄成果。」

    「是。」

    又交代了一些重要事項之後,傅霽東大步走回自己的氈帳,收拾換洗的衣物。

    他拿了幾件乾淨的衣褲收進包袱裡,一件單薄的衫子被拖了出來,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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