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宰相端把焦尾琴

第10頁 文 / 唐絹

    幸虧蹲在綠芽右側的丫鬟,因為沒看見她的迷惑眾生的甜笑,還能保持理性地繼續堅持阻止她的任務──

    「綠芽姑娘,您怎能做這種下人的活兒?」那丫鬟一把將她正用力搓絞蹂躪的衣服搶了過來。「要被主事的大人們瞧見了,可是會責怪奴婢們的啊!」

    「是啊是啊,綠芽姑娘,您就行行好,回去休息吧!」聽那丫鬟這麼一說,其他人霎時清醒過來,連忙點頭附和。

    「不行!其他衣服我都不會跟你們爭,就這件不行!」

    豈料,平時溫柔隨和的綠芽竟然也有頑固難搞的一面,她一把將衣服又搶了回來,說什麼都不肯走。

    「這件跟其他件還不都是衣服?姑娘不要再鬧了,快交給咱們!」那丫鬟手腳也不差,趕忙緊緊地揪住了衣角,千驚萬險地攔截下來。

    「不要,我堅持要自己洗!」綠芽火大了,忍不住揚高音調,幾個字便說得她臉紅脖子粗。

    「不可以,讓奴婢來洗!」那丫鬟也動了氣,素來做慣粗活的她怎麼可能吼輸養在深閨的小姑娘?

    接下來,兩人都不說話了,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地誰也不讓誰。那件衣服就這樣被她們粗魯地一下子扯過來、一下子又扯過去。

    突然間,嘶的一聲──衣服破了。

    綠芽瞠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了看那丫鬟手中的一隻袖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緊揪在掌心的另一隻,但這兩隻袖子之間已然完全分開,再也不是一家親了……

    她還沒回神,那個跟她爭奪衣服的丫鬟就已經嚇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了。

    「綠芽姑娘,我不是故意要跟你搶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會用那麼大的勁兒,居然把這件衣服扯破了,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

    她一連串的「對不住」說得好順口,還都不會打結,聽得綠芽是頭暈眼花,連忙制止她繼續殘害自己的聽覺。

    「沒關係!真的。」綠芽接過她手裡的另一半衣服,皺著眉頭仔細檢視後,樂觀地拍拍丫鬟的肩膀。「反正,把這兩塊縫起來就行了吧?不礙事兒的。」

    「綠芽姑娘……」丫鬟才剛剛感動地止住了淚,但一瞧見她手中那殘破的兩塊布枓,驀地又悲從中來。「嗚哇……綠芽姑娘,這衣服根本不用縫了,它從中間裂成兩半,這要縫起來也穿不出去的啊……都是我的錯……」

    「什麼?!你說不用縫是什麼意思?」綠芽聞言大吃一驚,但丫鬟又要哭又要說話,她實在聽不太清楚。

    「冬兒的意思是,若這衣服是從縫合處裂開,那還有得救。只可惜它是從正中央被扯破了,就算縫起來,也沒人肯穿出去的……」張大嬸歎了口氣,把那丫鬟語焉不詳的一段話翻譯了一遍。

    「這樣啊,那就糟糕了,這是大哥的衣服啊!」終於弄懂意思,綠芽霎時沮喪地頹下雙肩,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為什麼做任何事情都這樣失敗呢?原本想要讓大哥刮目相看,她才自告奮勇地要幫他清洗這件衣服的,沒想到竟然被她粗手粗腳地扯破了……

    天啊,她該怎麼跟大哥解釋?大哥會不會就此討厭她、覺得她是大麻煩,後悔跟她結拜為兄妹了?!

    她正害怕地胡思亂想,那丫鬟突然心生一計,趕緊抹去滿臉的眼淚鼻涕,討好地對她道:

    「姑娘,奴、奴婢的女紅還不錯,奴婢依著樣子幫你重做一件好不好?」

    對啊,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可以自己做一件還給大哥啊!綠芽眸中驟然射出閃亮亮的萬丈光芒,差點沒閃瞎了丫鬟的眼。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綻出一抹雀躍欣喜的甜美笑靨,熱情地握住那丫鬟的雙手不住搖晃。「冬兒,謝謝你!你提的主意實在太棒了!」

    「甭、甭客氣……」冬兒被她無比燦爛的笑容蠱惑,只能愣愣地任她擺佈。

    一行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綠芽將破衣放回木盆內,踏著輕快歡悅的腳步離開大溝旁。

    直到她邁人四季樓後院,消失在眾人視線內,才有個聲音幽幽地響起。

    「姑娘她……啥時學會做衣服了?」

    「她還在睡?」

    向晚時分,四季樓專屬於綠芽姑娘的廂房內,傅霽東坐在鋪著獸皮軟墊的紫檀椅上,皺眉望著眼前的丫鬟春兒。

    「我知道她平時有晝寢的習慣,可這都睡了三、四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清醒?」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由得擔心地問:「她身子不舒坦嗎?是不是染上風寒了?」

    「不是的,姑娘身體一切安好,只是今天有些疲累罷了。」春兒搖搖頭,避重就輕地答道。

    她怎麼能跟這位爺兒說,綠芽姑娘是因為連著好幾天熬夜縫製他的衣服,終於在今日天剛亮的時候完成,當然得好好補一下眠呢?

    「你確定嗎?」傅霽東依舊壓不下滿腹的質疑。「我看,還是請個大夫來給她瞧瞧,比較保險!」

    「不必這樣吧……」春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識相地將這句嘀咕含在嘴裡沒說出來。

    「對,就這麼辦!我先進去看看她──」

    沒有察覺丫鬟的嘟囔,傅霽東也顧不了自己一直放在嘴上叨念的「男女授受不親」,大步一邁,便直往位於內室的閨房走去。

    他才剛剛穿過次間,正要去推內室的房門,那扇梨花木雙面雕花門便被人由裡頭打開了。

    「咦?」雕花門被拉開了一半,綠芽那張甜美純真的臉蛋露了出來。「大哥,你來啦!」

    「你醒啦,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傅霽東緊張兮兮地握住她的雙肩,檢視她的精神氣色。「你的臉色怎麼這麼憔悴?眼睛底下還有黑影兒?!你哪裡有病痛,啊?快點告訴大哥,大哥立刻叫御、不,叫最好的郎中來給你診治!」

    他心急如焚,差一點就洩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綠芽困惑地瞅著他,剛睡醒的混沌腦袋暫時還反應不過來,只能衝著他一股腦兒地傻笑。

    「大哥,你來得正好,我有東西要給你!」她笑盈盈、慢吞吞地說完,便逕自轉身回房裡去翻出某樣物事,全然無視男人心焦如火的表情。

    「有東西要給我?」她那過於悠哉的態度讓傅霽東困惑了,登時愣在原地,向只鸚鵡似的重複著她的話尾。

    綠芽走進房裡,從枕頭底下拿出一件男人的衣衫,極有自信地遞到他面前,現寶地抖了開來──

    「瞧!我幫你把上次弄髒的衣服給洗乾淨了,跟『新的』一樣對吧?」

    她眨巴著熠熠發光的杏眸,還故意在「新的」這兩字上頭加重語氣,希望他發現其中奧妙並大力稱讚的意圖非常明顯。

    「噢,謝謝你。」可惜某人一點都不瞭解她的用心良苦,極其敷衍地接過那件衫子,看也沒看一眼。「不說這個了,你真的沒事嗎?會不會覺得頭疼、暈眩,還是咳嗽什麼的?」

    不說這個了?綠芽驀地感到非常非常受傷,但面對男人異常急切的關心,又沒辦法抱怨什麼。

    「沒有,我很好……」她癟著嘴兒,不豫地道,一雙美目立時暗了下來,沒了光采,末了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就是胸口有點悶。不過不礙事,只要你瞧一瞧那件衫子,就會馬上好起來了。」

    「胸悶跟這件衫子有什麼──」傅霽東皺起眉頭正要反駁,突然注意到小姑娘不開心了,不由得失笑。「好好好,對不住,是大哥疏忽了,大哥這就看看。」

    「真的?」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又讓噘著小嘴的佳人笑逐顏開。「你要認真一點、仔細一點看喔!」

    「不就是一件衫子?」他被她慎重其事的模樣逗笑,順著她的意思將那件以上好綢緞縫製而成的衫子瞧了一遍。

    起先他還不甚在意,只顧著檢查上次被菜湯油水弄髒的地方,但看著看著,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手上這件衫子的剪裁、樣式雖然跟他被弄髒的那件一模一樣,可仔細一瞧,就會發現某些地方的針腳凌亂,收得鬆緊不一……

    「這件是你做的?」他抬起頭,迎上她邀功的眼神,立刻肯定自己的猜測。

    「是,我花了好多天,縫得眼睛都快要鬥在一起了呢!」她俏皮地做了個鬥雞眼的鬼臉。「怎樣怎樣?我的手藝是不是好棒?這是我第一次自己親手做衣衫呢!以後大哥要是想要什麼袍子啊、鞋子的,交給我就對啦!」

    一旁的春兒聽不下去,忍不住嗆咳了下。

    事實上,那位說自己好棒的姑娘,從頭到尾就只負責將所有布料縫在一塊兒,至於裁布打樣啊、收尾善後啊這些真正困難的工作,可都是她這苦命的丫鬟一肩扛起的啊……

    「是,好棒好棒!」他寵溺地摸摸她的頭,不吝惜地誇獎道。「不過是沾上油膩,洗一洗不就好了嗎?做啥耗費心力重做一件呢?瞧你,把身子都給搞壞了,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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