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陳毓華
很荒謬對不對?她連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
她不是放蕩不要臉的女人,她惶恐的抱起自己的雙臂,她的過去到底是怎樣的一段過去?
「是的,娘。」雖然老大不願意,潤兒還是轉身進屋去了,不過進屋之前不忘可愛的朝百里鳴彧揮揮手。
「小曦,你想到了什麼?」百里鳴彧看得出來她表情空洞得很不對勁。
她猛然回過神來,卻嗅著全然屬於男性的乾淨氣味。
什麼時候他竟然捱到她身邊來自己竟毫無所覺?
「這位大爺……」驅逐!對,她剛才的念頭下就是要驅逐這男人嘛!
「叫我小彧。」
勾曦玉臉抽筋。他們很熟嗎?幹麼要叫得這麼親熱。
「以前你都這麼叫我的。」
「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現在我叫你什麼你就是什麼!」霸佔了她兒子那麼久,現在居然還有臉跟她計較這些。
「小曦。」他偏要叫得親熱。
勾曦玉發現自己拿他沒半點皮條,她發現男人真要認真起來是有理說不清的,尤其言語這一環是她最弱的。
或者,她很不願意承認的是這偉岸的男人搞不好真是她孩子的爹。
她孤家寡人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糾纏著她有什麼好處?要說自己模樣,一副偏男長相,老是被當作男人曦哥、曦哥的叫,除了一些姑娘們會當她是男子那樣愛慕,也沒哪個男人當她是女人。
她心裡糾結成團,這些年一顆只有當下、沒有昨天跟明天的心,一直很安定的過著日子,百里鳴彧,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卻來攪弄她一片心湖了。
她真的想不出來該拿他怎麼辦?
雖然她極不願意這麼做……情急之下倒退一步,當著百里鳴彧的面給他吃了閉門羹。
「小曦!」
雖然知道她要變臉了,可不是把他臭罵一頓,想不到……她以為把門關起來就可以閉門謝客了嗎?
他可不是當年那個瘦巴巴乾癟癟的男生了。
百里鳴彧定定的看著那扇毫無防禦作用的木門,臉上浮起志在必得的微笑,順腳勾了把放在屋外的小板凳大方的坐下,準備長期抗戰。
他現在有得是時間,要耗,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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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然乾淨的潤兒出來了。
他是個獨立自主的好孩子,向來不用勾曦玉太過操心,或者是遺傳到勾家小孩的天性,小小年紀對於打理自己早就熱能生巧,不過轉個眼他已經梳理好一頭及肩的發用紅繩束成沖天冠,也換好要出門的衣服了。
「娘,你在想外面那個爹嗎?」
本來都會比他早起床準備早飯、那個不大有女人樣的娘,竟然直到他換好衣服要到隔壁大姨家了還杵在長凳上發愣,桌上空空如也,看起來他的早飯是要到大姨家去吃了。
「呃,你都弄好了,那我們走吧!」替他理理本來就不需要整理的衣服,潤兒捱過來摟著她的脖子撒嬌磨蹭。
「娘,爹還在外面。」從窗口看出去外面一覽無遺,那個大叔正在朝他扮鬼臉,他很大方的也回了一個。
「他想在外面耗多久是他的事,還有,別這樣喊人,他……總之,不可以隨便喊人家爹爹知道嗎?」
「娘,你會替潤兒找個爹嗎?」
她瞄了眼外頭,「怎麼今天突然想到這個?」她輕撫孩子的頭,有些不是滋味,其實她明白她的孩子是懂事的,他從小到大不曾在她面前提過別人有爹這回事,就算常常看著有爹的孩子看到因為羨慕而露出嚮往渴望的表情出來,回過頭,從來沒跟她這娘要過爹。
今天卻發起執拗來了。
「因為你需要個男人照顧你。」多麼大人的話,是為她這娘設身處地的著想呢。
「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娘今天來不及做早膳,等等娘到街口給你買大餅吃。」勾曦玉啼笑皆非。
左鄰右舍都各有營生,賒個大餅跟豆漿是常事,誰叫她這做媽的不只女紅不及格,就連做飯這種事也……也是女性的恥辱。
還好她有個好兒子,不只不曾計較,偶爾見她跟自己慪氣還會軟言過來安慰她,說誰家誰家的娘雖然會縫衣燒飯可不會賺銀子也不會打架。
這……多貼心的孩子,不管吃過多少苦頭,有他這番話,過去都不重要了。
「好,我要蔥燒的,娘要紅豆餡的對不對?!」
可以免去吃娘那千篇一律的燒焦稀飯和摻雜沙子的菜脯蛋,潤兒有種逃出生天的快樂。
勾曦玉站起來腳熱辣辣就是一痛。
她臉上的表情嚇到敏感的孩子了。
「娘,你怎麼了?娘?你別嚇我!」
「噓噓,」她倒坐回板凳上,盡力要緩和事態。「昨兒個被大刀砸到,別嚷,家裡不是有跌打藥膏,你去拿來。」
她老是這破皮那受傷,家裡放著跌打藥膏變成常態了。
她把腳跨到凳子上打直,不用脫襪就能看到那腫塊已經大得連白襪都被撐高了。
昨天一夜胡思亂想竟含糊睡著了,一早整副心思又被外頭那個男人攪得亂七八糟,根本沒有心思去想到受傷的腳,現在情況看起來很不妙。
趁著潤兒去拿藥的當頭,她趕緊把襪子脫下。
本來期待它會自動散淤的血塊仍然在,本來應該白皙的腳板變成了非常淒慘難看的模樣。
模樣難看不打緊,今天可是還有活要干的。
去而復返的潤兒露出不可思議的眼光。他這娘就是這麼天才,所以他才說她需要有人照顧。
當然,那些他看不上眼的大人是別提了,他可是也很要求的。
他把藥膏放下,轉身打開家裡大門,喚著百里鳴彧,「爹,你可以送我娘去看大夫嗎?」
身在屋子裡的勾曦玉阻止不及,百里鳴彧高大的身形一鑽進屋內,外頭整片光線被遮去大半。
這人的動作也未免太過利落了。
勾曦玉想縮回攤在空氣裡的腳,對於兒子的「背叛」她一時不知道該發難還是隱忍,不過,有人顯然是來發難的。
「我昨天看你走路就一拐一拐的,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他的聲音真的不大,聽在勾曦玉耳朵裡卻像雷劈。
「對啊,我娘常常受傷,可她都說不痛。」窩裡反的小子很盡責的投訴。
「我哪知道會這樣,都是你不好,你一直出現,都是你的錯!」她用雙手去捂腳,哪知道不碰還忍得住,一碰直鑽腦袋的痛讓她還強裝的堅強立馬破功,痛淚紅了眼圈。
百里鳴彧罵也罵了,他彎腰抱起管不住淚腺的人兒轉身出門。
門外,青空萬里,他搓嘴,悠遠的長嘯平平的傳了出去,不知道在通知或是知會誰。
「爹,你在做什麼?」他可好奇了,這個大叔跟他認知裡的大人都很不一樣。
「你相信爹嗎?」
「我信!要不然怎麼會請爹帶我娘去看大夫?」
「爹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家,所以我讓人來帶你先到安全的地方好嗎?」
「我不想跟娘分開。」
「這樣啊,嗯,那一塊上來吧!」他示意潤兒爬上他的肩膀。
小人兒可樂了,他歡呼,毫不遲疑的從身後撲上來攀上百里鳴彧強壯的背,胖腿夾緊,雙手牢抱他的頸子不放,然後衝著兩個大人嫣然一笑。
百里鳴彧確定後面的小爬蟲固定牢了,他也沒忘記懷裡人兒擔憂及不以為然的眼神。
「你別緊張,很安全的。」
一個在懷,一個在背,對百里鳴彧卻完全構不成負擔,他通體感覺到力量湧現,那是久涸的心忽然感覺到清泉,那種舒暢與滿足填滿了他空虛已久的心靈。
他催動內勁提氣,縱身飛起,頓時身體輕盈如柳絮,腳步矯健如飛,只聽見潤兒開心至極的喊叫,一家三口瞬間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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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牆的盡頭是窄巷。
窄巷卻排著長長的人龍,濃郁的中藥味道散發在空氣中老遠就聞得到。
求診的人多如牛毛,規矩挺多的木蘭先生卻把藥廬結在人煙不好找的巷子底,就連熬藥磨粉的藥僮也不肯多請,堅持有多少人手做多少事,肯等的就等,不肯等或等不到的,就聽天由命了。
不是他沒有醫者父母心根本是個懶字作祟。
木蘭跟百里家的孽緣要從百里鳴彧小時候說起,先是不小心被抓來當了他的主治大夫,後來又被他們家老三給纏上,這一生,說難聽一點簡直就是欠了百里家的人做牛做馬要來還就是了。
因此他也從沒跟木蘭客氣過。
他直接掠過眾人往藥蘆最裡面闖,藥僮看見是他也不攔阻,拿著蒲團扇的手還很自動的往裡頭比了比。
百里鳴彧心神領會大步跨進內室。
內室的木蘭正在擬藥單,小毫一揮,把還沾著墨跡的藥單給了候著的病患,這才望向來人。
他是個斯文的男人,溫文爾雅,一襲青衫更彰顯出文人雅士的雅致出來,真要說他比文人秀上更加文質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