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毓華
這些年他行事果決,哪曾像現在這般惶恐……
「我想知道我的過去,我好想全部都知道,你快告訴我。」她太過急迫想知道自己的過去、自己是誰,已經把防人之心全部丟腦後去了。
「慢慢來吧,我怕你一下子消化不了。」慢慢來也就表示他可以常常、隨心所欲的出現在她身邊,不必找借口,不用兜圈子。
勾曦玉眨了眨眼又眨,理智這才回到興奮過度的腦子裡,她稍微退開了些,跟眼前這清奇俊俏的男人拉開距離。
他身穿藕色紗羅袍子,腰繫青色帶子,用的是絞金線的白絲條束髮,長身玉立,活脫脫的風流人物。
她被突如其來的喜訊沖昏了頭,她要冷靜、冷靜。現在的她可不是只有一個人,她還有潤兒,她必須保護她的孩子。
不管這男人是不是真的知道她的來處,她都要謹慎小心,孤兒寡母最是可欺,有錢人最愛當窮人是玩物,性子來陪你玩上一場遊戲,沒興致了,當你什麼都不是。
她居然差一點點就全盤信了這男人,差點被他的說詞沖昏頭。
「請把玉珮還我。」收拾了情緒,整理了心情,按捺下剛剛澎湃激越的心,她伸出掌心。
「我知道空口無憑,不過我相信只要假以時日,你會相信我說的都是真話。」把玉珮還給她,百里鳴彧看得出來她是設防的。
不急、不急,只要知道他們在同一個時空,那麼什麼都好說。
勾曦玉慎重的把玉珮收了起來,放冷著聲音說:「要是沒有別的事,你就請回吧,孤男寡女我怕閒話滿天飛。」
只是借口,百里鳴彧知道,可是看著她那久違的小臉蛋,他不敢勉強,退一步再說,對了,退一步,別駭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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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鳴彧反常高昂的情緒很快感染了整座府邸的人。
下人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主子,他行走如風,很愉快的摘了朵花順手簪上替他牽馬的小廝頭上,小廝登時化作石雕。
他坐立不安,喃喃自語,講話聲音高亢,甚至對著婢女傻笑,害那小丫頭摔碎了一整碟碗盤。
更慘的是他抱了姬大總管,害大總管手裡的玉算盤登時摔得珠子到處滾。
人一回到書房坐定,他就隨手擬了份折子上奏皇上,他要請長假,筆墨未干,也不管距離早朝的時間還有五、六個時辰,硬是策馬進宮把已經就寢的陛下挖起來遞折子。
這太不像了,種種行徑哪是下人心目中冷靜自持的主子,皇帝心中文風吹不動的帶刀侍衛。
「愛卿,什麼事情這麼重要,讓你要請長假?」被吵起來的皇上是有點不悅,可是這個上任數年已經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從來沒聽過他要因為私人的事情告假,這次,很耐人尋味喔。
「臣舊疾復發。」
「朕是聽過愛卿以前的身體並不堅固,可是現在看起來沒病沒痛硬朗得很啊?」
「微臣用腦過度、胃火虛生、血尿腎虧、消化不良,頭痛、肝痛、拉肚子,身體零件該壞的都出毛病了!」他說來行雲流水完全不用打草稿。
不虛張聲勢這皇帝老兒哪可能放他一馬。
「這麼嚴重,何時舊疾復發的怎麼都沒聽說?」鬍鬚捻來捻去,明明幾個月前還好得像條牛不是。
「就說是宿疾,非臣所能控制。」
「這樣啊——既然曰正宿疾我喚御醫來幫你瞧瞧!」
「微臣叩謝陛下!微臣已經找到良醫不勞陛下擔心,臣告退!」
「欸、欸,動作這麼快,朕的話還沒說完耶。」
急什麼,看著晃動的珠簾,他那身手一流的御前行走早不見人影……真是的,也不聽他把話講完,他這一國之主還真是點尊嚴都沒有。
百里鳴彧策馬疾形如風,皇上御前行走這差使對他本來就可有可無,他會一路從武狀元爬到如今的地位,實在是因為三兄弟中他捉鬮捉輸了,只能挑兩兄弟撿不要的行業。
朔官繼承祖傳家業成為京城最紅的商人。
老大百里陌如今是縱橫江湖、擲地有聲的武林盟主。
兄弟手足情深好感動人對不對?!
感動個屁!
——這兩個賊兄弟,趁他消失那段時間早就作好了決定,在野、江湖,就剩下勾心鬥角的廟堂沒人要。
他回來了,剛好填補剩下那個空缺。
若非在勾家道館那段時間把身體的底子打好了,他又怎麼會有今天?
有很多回憶在翻湧,陳舊的扉頁並不曾斑駁,因為那些看似泛黃的日子從來都下曾消失。
初初回來,他以為自己經歷的是一場詭譎無稽的夢。
但是,身上逼真的穿著,記憶猶新的生活,前所未見的見聞都告訴他那是鐵一般的事實。
費了好些時間他才又調適回來這個空間的生活,但是對外卻是隻字不提。
家人見他安然回家樂得也什麼都不問。沒有人知道他的心失落在那個未來的世界裡。回到府中,他坐立難安。望著皎潔的月色,恨不得天能早點亮!他走來走去,幾乎要把毯子走出條溝來。何謂度日如年,百里鳴彧果然嘗到滋味了。不過,靈光一現!他可以等……可誰規定他一定要在府裡等?!
第五章
清曉。
門呀聲的打開,個頭小小的人還來不及把前腳伸出去——
「喝!」三魂丟了兩魂,一根超級大柱子就杵在距離大門下到一根指頭的距離,剛剛,她要是開門的動作大一點,甩上某人的鼻子也不是不可能。
「小曦,早。」
「呃,早。」這麼親熱的叫法,聽起來詭異的覺得耳熟。
「你昨晚睡得好嗎?」
「還可以。」這尊門神到底是多早就站這裡替她看門吶?
「不請我進去坐嗎?」
「不了,我還要趕著送潤……不,趕著要上工,不招呼你了。」
精神奕奕的人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自暴自棄,他大手一攤。「那好,我順路,可以送你上工。」
想盡辦法的婉拒還在舌頭邊緣,稚嫩的聲音還有腦袋卻從她腰際探了出來。「娘,你在同誰說話?」
圓圓的腦袋,大大的眼,眉毛彎彎,皮膚如雪,那揉眼的樣子顯然剛剛下床就忙著來找娘親了。
「不認識的陌生人問路,你醒了,先去洗把臉,娘一下弄早膳給你吃喔。」勾曦玉彎下腰,看到兒子兩頰粉色的臉蛋,臉上哪還有半點冰霜。
「大叔好。」小孩不怕生,笑嘻嘻衝著人示好。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百里鳴彧心跳得飛快,這孩子……這孩子的模樣真熟,像極了他小時候的樣子,莫非……
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勾曦玉迅速將孩子扯到她懷裡,擺出一副老母雞護衛小雞的神情。
「我叫潤兒,大叔認識我娘嗎?」難得家裡有客人,尤其還是這麼好看的大人,就算被娘擋住視線,小孩的好奇心哪裡是當娘的唬弄得過去的。
「我跟你娘是很久很久的朋友了。」他很想伸手去摸摸那看起來軟綿綿的胖身體,不過,勾曦玉那警戒的樣子像是只要他有點舉動就會隨時跟他拚命,他還是忍一忍吧。
「很久的朋友?可是潤兒從來沒看過你。」
百里鳴彧可以忍,潤兒卻不吃勾曦玉這套,掙開他娘的鉗制,就是要跟這看起來很好很好的大叔聊聊。
「因為大叔也在昨天才找到你娘。」他蹲下,學著勾曦玉跟眼前的小人兒眼對眼。
「那你以後會常常來嗎?」
「會!」
他這答案顯然只獲得小人兒的歡呼,身為娘親的勾曦玉可不高興了。
「我沒有請你來!」
「潤兒說可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雖然勝之不武,可是非常時期非常作法,值得同情的。
她氣結,這個卑鄙的小人竟然拿她兒子來當擋箭牌!
「潤兒多大了?」話匣子一開,一大一小居然聊了起來。
「六歲。」六根小指頭驕傲的比著。「明年春天我就要上私塾了。」
「你爹呢?」
「潤兒沒有爹。」
「大叔可以當潤兒的爹嗎?」
「可以。」
「潤兒,不要胡說!」勾曦玉慌了手腳,她的潤兒從來沒說過要爹親這類的話,怎麼見到這男人居然要爹了。
百里鳴彧深深看了滿臉不自在的勾曦玉一眼。
「娘,大叔說他可以當我的爹,人家小樓子還有招弟都有爹,我也要!」
「潤兒乖,別纏著大叔知道嗎?娘還要去上工還要送你去大阿姨家,你動作要快點嘍。」勾曦玉看不下去,她要不出聲當壞人,這一大一小不知道還要說上多久的話。
說也奇怪,明明就不認識的人,哪來那麼多話好說?不對,這一對站在一塊兒簡直就像爺兒倆,差就只差在身高大小,五官輪廓的縮小放大版而已∼∼
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
不可能!
勾曦玉很不想承認這個男人或者、也許、應該、大概,真的是孩子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