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惜之
但她不過聽見我和樂樂在談論你,就瘋狂了,她哭喊著,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她到處砸東西,對著我喊趙儡,甚至拿刀子劃手腕,流了滿地鮮血,樂樂嚇壞了。
醫生到家裡看靄玫,她緊抓住我,哭求我別送她進療養院,她說,只要結婚就好了,結了婚她會安心,不再亂發脾氣,她一再保證,只要擁有婚姻,她會變成過去的靄玫,可愛、惹人憐惜。默默,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這些日子,他過得很折騰吧?難怪他睜眼說瞎話,編派她當家庭教師。
默默順順他緊繃雙眉,輪到她對他心疼。「你不差勁,只是倒楣、沒弄對時機。要是我十六歲認識你,我會愛上你。」
「這叫做精神鼓勵?」慕晚問。
「不,我在講述事實。十八歲的靄玫不愛你,吃盡苦頭;二十六歲的靄玫願意放下心情接納你,你應該慶幸。」這些話不真心,但她比誰都懂,強把慕晚留在身邊,若靄玫發生意外,他們都負擔不起。
果然心意相通。
他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他付出努力試圖創造契機,然一再再失敗的他,該把過錯歸到誰身上?
他苦澀說:「靄玫不能再受刺激,我承諾她清醒後,給她最完美的人生,現在是我履行承諾的時候。」
所以他不想結婚,卻「要」結婚。
「你要更努力點,靄玫吃的苦頭夠多了,她需要你的定心丸。」
「嗯,那我們呢?怎麼辦?」
「我們是好朋友,朋友會在遠方寄予祝福。」
「不再見面?」握緊拳頭,他把她收在掌心,不想放,但不能不放。
「不見。」兩個字,說出來,心痛胃痛,肝腸寸寸斷。
「為什麼?」
「因為你會變心,而我不喜歡當外遇。」
「那我還可以做什麼?」
「可以在這裡待一夜,今晚是你告別單身的單身派對。我陪你說話談心,等到明天,光鮮亮麗地去當你的新郎倌。」她在笑,笑容裡滿足無奈。
慕晚自默默身後抱住她,手臂橫過她的胸口,他的頭垂在她肩窩。他但願有權利說不、但願能拋棄承諾當小人,他但願自私自利,不顧一切,追逐他要的愛戀。
他在哭,淚水漫過她的肩胛。
「不行哦,哭是新娘的權利,新郎怎麼能哭?」
默默一面說,淚水一面沿著頰邊滑落,落入他濃密的黑髮裡。
他又笑又哭。笑自己和丘比特結了仇,愛神刻意將情箭亂射。
「別哭,我來教你,心很苦很苦,苦到再也忍不住的時候,你把我們的照片拿出來,想一想、笑一笑,生活會變得比較有趣。」
怎是有趣?想她一遍,痛一回,她明明在身邊,他竟然要離她遠遠。
「要是有空,你到我們去過的度假農莊,對山谷大喊——默默,我想你。我們心有靈犀,我會知道。」默默說。
不,他要喊——默默,我愛你。不管聽不聽得見,他都要她知道。
「我答應你,不再成天睡覺,我試著去幫爸媽的忙,他日再見,我成了商場女強人,到時,我們來談合作契約,我們又能正大光明當朋友。」
不行,她悠閒慣了,辛苦工作會要她的命,事業統統交給他,他來苦,她只要負責獲利。
重重歎氣,她不想隱瞞他、隱瞞自己。回身,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唇。很輕的一個吻,不帶遐想,只有心疼。
「送你一份結婚禮物好嗎?」
沒等慕晚回答,她又說:「我去旅遊,想了又想,分析又分析,糟透了,我竟然分析出我愛你。
我想,在你陪我一起思念陌陌時,我就愛上你了,不,或許更早,在你傾聽默默和陌陌的故事時,我已經愛上你。因為你是個很帥、很神秘、很容易讓人愛上的好男人。」
默默愛他,真好,他不是單戀。
可惜,這麼棒的禮,為什麼要到他決定和靄玫結婚前才入囊?
他暗暗決定,從此,他要專心愛默默,再也不准自己變心。
他們說了一夜話,這回,陌陌、靄玫都不在他們話題裡,他們交心,在慕晚的單身派對裡。
尾聲
時光荏苒,十幾個月轉眼過去,歲月更迭間,來到舒適涼爽的秋季。
中秋節,月圓人圓,房家、卓家、默默的父母親各帶著自己的配偶來參加眾會。慕晚家裡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屋裡,長輩們聊得熱烈,吃過飯,樂樂把小陌帶進自己房間。
身為父親,慕晚想教育女兒,這行為太危險,但身為默默的男友,他很樂意女兒把小陌拐走,因為他實在受夠小陌的敵視。
帶默默進院子,就著花圃邊的磚面坐下,他們身後是一大片薔薇,各種顏色品種都有。
「卓爸說,下個月初三是好日子,我們結婚吧!」慕晚對默默說。
「我不介意再多等一段時間。」默默答。
她清楚時間是最好的還原劑,時間夠久,心情沉澱。
「夠久了,再等下去,你會變成老處女。」
可不是,在那場荒謬的婚禮之後,時間過去一年多。慕晚在院子裡種下的葵花結籽,廚師炒了兩大袋,他們拿去餵猩猩、喂猴子,還在家裡養了幾隻鸚鵡嘉惠它們的胃。
說荒謬,何嘗不是?
婚禮當天,在證婚人面前,靄玫突然尖聲喊叫,她質問慕晚為什麼把趙儡藏起來,她指責慕晚居心叵測,哭喊著,這輩子只要嫁趙儡一人。
在眾人發愣中,靄玫衝出禮堂,慕晚沒追上,眼睜睜看她坐計程車離去。
婚禮沒了,他第一時間找上「好朋友」,默默幫不了忙,唯能二十四小時待在他身旁,等著警方或尋人啟事傳來消息。
他們談了又談,談出結論——靄玫從未真正醒來,她不過肯說話、肯走出自己築起的高牆,他便以為她痊癒。
他後悔自己心急,不該讓她離開療養院,他覺得錯全在自己。
默默不太會安慰人,幸好她不必做什麼,安靜坐在他身邊,慕晚便得到安慰。
五天後,他接到趙儡的電話,說靄玫到他家大鬧一場,還用刀子傷了他,慕晚趕到時,靄玫已經離去。
再有消息,已是兩星期後的事,穿著新娘禮服的女屍上了社會版頭條,她投河,被發現時已經回天乏術。
默默陪慕晚去認屍,停屍間裡,她見識到專情女子的悲劇。
很可憐對吧?在這個時代,專情成了悲劇,再沒人歌詠梁山伯與祝英台,愛江山不愛美人變成愚蠢決定。
默默幫著處理靄玫的後事,她向上蒼祝禱,讓這個女子得享喜樂。
之後,她絕口不提婚事,不管有沒有傷口,她要給慕晚足夠時間消化陰影。
然而,慕晚並沒有浪費這一年,他認認真真地談起戀愛,所有戀人會做的傻事,他一一帶默默體驗。
他們去了普羅旺斯,買下一塊葡萄園,交由專人打理,從此每年盛產季,他們的地窖裡將儲滿美酒。
她還是不會種薔薇,無所謂,他的園丁很在行,因此她的花瓶裡日日有盛開薔薇;陌陌祭日,他陪她去上香,他在陌陌墳邊搭了架子,加種幾株葡萄,他說種葡萄也是陌陌的夢想,他要替他完成。
默默搬家了,搬到慕晚家裡,和樂樂兩個人,成天老媽、女兒互喊,喊得開心。
出門,大家都說女兒像媽媽,於是,她們四處買母女裝,硬是在身上貼入「母女」標籤。
「我不在乎當老處女。」默默說。
「慕曦在乎,她要當你的伴娘之後,才肯嫁給文哲宇。」慕晚說。
「哲宇要回國?」她很高興,長距離愛情沒有隔離兩人,他們很幸運,經得起風雨的愛情,才能綻放美麗。
「嗯,這傢伙不想立業,一心成家,真不曉得慕曦的眼光哪裡出問題。」
「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歡機器人。」是她最特殊,才會愛上新款機器人,沒辦法,她懶,需要有個勤勞丈夫來互補。
「默默,謝謝你。」他伸展雙腿,手勾上她的頭,撫撫弄弄。
「謝我什麼?」
「這一年,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段。」
她可不可以小心眼,問他:「比較你和靄玫初戀那段,哪段更快樂些?」不可以,她很明白,和歷史較量不公平,她愛他,就得連同他的過去一併接納,她不能只愛他眼前這段,排斥他的過去。
就像他,愛默默,也愛陌陌。
「錯。」默默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搖搖搖,她在嘴裡存滿空氣,噗,擠出來。
這是樂樂教她的,說空氣通過、震動嘴唇,嘴巴會癢癢,意思在提醒對方,要給自己一個吻,這是她和爸爸問的暗號,現在,默默也通用。
捧起她的臉,慕晚在上面熱熱烈烈印下專屬權,他喜歡她索吻,更喜歡自己的「無條件奉獻」。
「哪裡錯。」
手撈過,他像夜市撈金魚一樣,把她撈進自己膝間,摟著她的腰,他的下巴靠到她頭上,這個小矮人,矮得教人忍不住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