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湛露
「剛才在皇宮中出了什麼事?把她逼得跑出來?」皇甫嘯這才意識到剛才不過是二哥在做戲給潘龍美看。在他心中,二哥雖然在人前人後表情善變,但是為了一個女人這樣費心思還真是少見。
「你四哥給我送了幾個美女。」皇甫朝伸了個懶腰。
皇甫嘯眼珠一轉,明白了,「她吃醋了?」
「別無他解。」他幽幽一笑,「只是她不肯明說,成心要把自己憋死,我替她累。」
「那皇兄何必又拿三哥的事情來引逗她?」
「因為那是事實。」皇甫朝的笑容收斂起來,「你不覺得奇怪嗎?她問過七妹,問過我,又來問你,問來問去問的都是昭的事情,她和昭難道會有什麼關係?」
「那不可能啊,三哥從出生之日起到死都沒出過皇宮一步,她怎麼可能見過三哥?」
「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皇甫朝思忖許久,「上一次刺殺楚思憶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有點眉目了,那刺客的腳踝處紋著一個小小的圖案,像是個『兵』宇。」
「兵?」皇甫朝疑道:「總不會是神兵山莊吧?」
「皇兄這幾年雖和神兵山莊疏遠了距離,但是我覺得他們不至於對皇兄下這樣的殺手啊。」
皇甫朝回頭看了一眼,「別忘了她娘曾是神兵山莊的人。」
「難道他們要殺她?」皇甫嘯說:「可她在潘府這麼多年也不見有人動她,怎麼一入宮就招來殺手?」
「這……」頓了頓,他沉聲命令,「不管怎樣,嘯,記得派人暗中保護她。」
皇甫嘯暗笑道:「皇兄直接派人保護不就行了?」
「我派的人在明,你派的人在暗,這樣才能萬無一失。」他的目光遠遠地看著屋內的人影,「這事情很機密,除了你我,對誰都不要說。」
「好。」皇甫嘯眨眨眼,「皇兄以後不會立她為後吧?」
皇甫朝沒有回答,逕自走回去。
潘龍美還直直地跪在那裡,皇甫朝變回冷面孔,「行了,不要給朕丟臉丟到兄弟家,現在回宮。」
她臉色沉鬱,站起身,竟比他還先一步走了出去。
大門外,潘龍美來時所乘的馬車還在那裡,她邁步剛要上車,就被皇甫朝一把扯下來,將她丟到旁邊的一匹馬上,又聽他在後面吩咐,「馬車先行。」
接著他躍到她身後,拉起韁繩縱馬快蹄奔馳。
她本來沒坐穩,馬又跑得快,差點從馬背上跌下去,幸虧他在後面抱得緊才總算坐穩了。
「皇上要帶臣妾去哪裡問罪?」她見皇甫朝和馬車背道而馳,雖然本來不想開口,卻也不得不問出聲。
只聽他在後面冷哼一聲,「帶你到荒郊野外。」
聽他口氣不善,潘龍美心中本就有怨氣,於是乾脆閉口不問。
兩人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策馬飛馳良久,最後出了城,果然到了郊外。
他該不會真想把她扔到荒郊野外吧?她心中越是惴惴不安就越是咬緊牙關不問。
又行了一段路,前面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牌樓和數名上兵,她一眼就看到那石頭牌樓上大大的兩個字——妃塚。
她不禁心頭一驚,不會吧?他要在這裡殺她嗎?
士兵見到皇上騎馬而來都面露吃驚之色,連忙放下兵刀跪倒,「參見萬歲。」
「朕只是來看看,不必跟過來了。」他丟下一句,也不下馬,縱馬直接進入大氣。
這裡果然是一座墓園,皇甫朝放緩了馬速,似乎是故意讓她看清道路兩旁的墳塚及上面的牌子。
她也不示弱,表情鎮定自若地一一看過去,那一個個的石碑上刻下的都只是簡單的嬪妃名號及卒年,連她們的名字都沒有,她的心頭忽然覺得一陣悲涼。
忽然間,他停下馬,將她從馬上帶下來,面前是一座較之別的墳塚更顯華麗的石門,門上刻著——蝶妃蕭氏之墓。
她的心中輕顫,眼睛盯著那幾個字。
「認得她嗎?」他一直在留意她的神情變化。
她的脖子有些僵硬,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這是我父皇生前最寵愛的一個妃子,也是騎鶴殿原來的主人。不過你看,即使她生前享受百般風光,死後也不過就是埋在這裡無人問津罷了。」
「萬歲帶我來這裡,是為了警告我嗎?」她回身看他。
他居然悠然一笑,「不是警告,是好意提醒,最多就是勸誡。」
「臣妾不明白這之間的區別。」
「今天為什麼跑到五弟的王府去?」他點出兩人的問題心結。
她別過臉去,「心情不好,散散心而已。」
「為什麼心情不好?」他托起她的下巴,不讓她的目光左右游移,「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皇上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還要問臣妾?」
「因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一個誠實的人?」
她咬咬唇,「不是。」
皇甫朝笑了,「能承認自己不誠實的人就已經算是一種誠實了。好吧,我不逼你,現在你想不想聽一聽關於這個蝶妃的故事?」
「她有什麼好聽的故事嗎?」她喃喃低語,手指撫向石碑上的名字。
「聽說蝶把是父皇出宮巡遊的時候無意中遇到的平民女子,父皇對她一見鍾情,就將她帶入宮裡了。這位蝶妃後來為父皇生了一個女兒,就是七妹,不過她的家世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宮內對她的猜測頗多。
「有一年,宮裡的嬪妃出宮遊湖,不知道是風大船搖,還是有人故意陷害,蝶妃差點從船上掉下去,後來她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自己所在的畫舫跳到了七、八丈外的另一條船上,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出一身冷汗,這才知道原來她身懷絕頂武功,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動她了。」
「縱然是絕頂武功,也難逃生老病死。」潘龍美歎息了聲。
「不錯,無論是絕頂武功還是絕世美貌,最終都難逃一死,所以在男人眼中,這樣的女人也不值得留戀心中。」他赫然出口的話聽來讓人冷心,卻又是實情,「這座妃塚見證的是無數妃子生前的悲歡離合,以及死後的萬事蕭條,她們生前雖然有機會與丈夫同寢,但是死後卻不能同槨。」
「女人就是如此……」她再感歎。
皇甫朝忽然捏住她的下顎,「但是,如今我的心卻有了一絲動搖,或者,找一個讓自己心滿意足的伴侶,與自己生同寢,死同槨,所謂相偕到老,至死不渝,也未嘗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他的聲音與他的指溫讓她渾身一顫,「萬歲對臣妾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你冰雪聰明,豈會不知?」
她的心口卜通卜通地跳個不停,已經到嘴邊的猜測卻不能說出口。今日他給她的臉色實在不好看,誰知道會不會故意拿一個套話來騙她上當,藉機羞辱?
更何況她又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以她的姿色條件,憑什麼去贏得一個君王的獨寵?
她說她無意後位,也說他如今對她的專寵不過是一時的新鮮好奇,這都不是為了氣他,而是出自心底的肺腑之言。
於是她撥開他的手指,苦笑道:「日後如果萬歲能給臣妾一個蝶妃這樣的墓園,臣妾就感恩不盡了。」
「你的要求真不高。」他有點戲謔的說了一句,然後拉起她的手,「走吧,回宮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還不肯定皇甫朝為何出宮找她,在王府中對她大發脾氣,又把她拉到妃塚等等這一切問題的答案,潘龍美已經重新回到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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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朝沒有跟著潘龍美回寢宮,他停在半路上,潘龍美回頭看了他一眼,自己走了。
他靜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沉聲道:「出來吧。」
在旁邊的牆角處蹭出一個嘻皮笑臉的人影,原來是皇甫可欣。
「堂堂公主,躲在這裡做什麼?」他板起面孔教訓妹妹。
皇甫可欣笑道:「聽說潘昭儀失蹤了,所以進來幫皇兄找找,原來你已經找到她啦?好好地怎麼一個昭儀會失蹤?」
這裡是騎鶴殿的門口,皇甫朝側目看她的時候也看到了院中那幾株梔子花樹。
「你知道為什麼當年你要砍掉這幾棵樹時,我會在父皇面前阻攔嗎?」皇甫朝突然轉移了話題。
她眨眨眼,「因為你說四四方方的一座宮苑中本來有樹還可以算個『困』字,但是如果沒了樹只住人,就變成了『囚』字,囚和困相比,寧可困,不要囚。」
他一笑道:「那不過是當年騙你的話。」
「騙我?」
「這幾棵樹是你親手種下,在宮中長了這麼多年才長到現在這樣鬱鬱蔥蔥的茂盛樣子,就算你狠得下心,我也狠不下心,而且……」
他悠悠地看著那樹,「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從小到大,每逢我站在這樹下,聞著這裡的花香,不知怎地,所有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就算是心裡有再沉、再重、再疼的心事,都可以在這片花香前淡淡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