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湛露
「微臣怕萬歲等得著急,而且……微臣剛剛聽說家中有些變故,便策馬狂奔,一日千里,為的是驗證事情的真偽。」
「家中變故?」皇甫朝別有深意地審視著衛英疇的臉,雖然衛英疇注視著他們的方向,但是他敏感地覺得,他的眼睛盯著的只有潘龍美。
好啊,終於也有她的戲可看了。他全身一僵,嘴角露出抹古怪的笑容,心中卻泛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滋味,翻江倒海,讓他很不舒服。
為什麼每次一牽扯到這小女子的事情就讓他心神不寧?難道她就是人們傳說中的,屬於他的「命中剋星」嗎?
管他什麼表哥堂妹的,如今潘龍美是他名正言順的昭儀,還怕誰搶了不成?
他在馬背上輕輕地哼了一聲,這聲音雖輕,但潘龍美絕對可以聽到,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用極低的聲音說:「潘昭儀還有多少家中的故事是朕不知道的,今晚可要好好的講給朕聽。」
第五章
楚思憶遇刺身亡的消息被皇甫朝下密令封鎖,接著他又接見衛英疇,潘龍美一直在他寢宮的偏殿等候消息,直到日落西山,前面才傳來太監的傳聲,「萬歲回宮。」
她起身等候,見到皇甫朝獨自一人走進來,不禁問道:「英疇表哥呢?」
聞言他本來就很凝重的神情更加沉鬱,「你怎麼會和衛英疇是表兄妹?」
她解釋道:「英疇表哥的母親是我的姑姑。」
「你們兩個是青梅竹馬?」
嗅出一絲酸意,她不禁頓了頓,「可以這麼說。」
她總是如此坦白,讓皇甫朝恨得牙根兒癢癢,又為了面子不得不故作大度,「你知道他剛才見到朕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什麼?」她望著他的眼睛,心中其實已隱隱猜到。他的臉色之所以這麼難看,多半是為了表哥的話。
「他讓朕放了你,放你出宮。」
潘龍美眨眨眼,並不吃驚,她熟知衛英疇的性格向來是敢做敢當,膽大包天。
但她的不吃驚看在皇甫朝眼裡更覺生氣。「怎麼?你是在等朕說同意他這個荒謬的要求嗎?」
「臣妾知道萬歲不肯的。」
「你希望朕肯?」
「臣妾不能隨便猜度聖心。」
「但事實上你一直在猜度。」
「聖上這句話是不是也在猜度臣妾的心?」
兩個人好像在鬥嘴的孩子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把局面說成了僵局。
皇甫朝抬手抄起桌上的一壺茶,發現茶水已涼,怒道:「下面的人都是怎麼做事的?居然都不知道準備熱茶嗎?」
她按住他握在茶壺把上的手,「皇上請不要動怒,是臣妾讓他們不要送熱水來,現在是非常時候,不知道那刺客背後的主使人還會做什麼,萬一攻擊我是虛,攻擊萬歲是實,我們不能沒有防備。」
他的眼波震起漣漪一片,本來蹙緊的眉頭慢慢舒展開,極輕地歎了口氣,似是喃喃自語,「有時候,真搞不懂你這個女人。」
「臣妾也總是不懂皇上。」她幽幽地表示,「楚昭儀猝然去世,臣妾沒有看到皇上有一絲一毫傷心之態。」
他的眼睛又赫然有了戒備,「你想看到什麼?看到朕在人前痛哭流涕地說捨不得她?指天發誓要為她報仇?」
潘龍美靜靜地說:「畢竟她曾真心真意地愛皇上,付出她的一切。」
握住她的腕骨,他認真地看著她,「喜歡一個人有多深,不是放在嘴上到處說給人聽的,心裡傷到有多疼,也不是能撕裂骨肉給人看的。不要認為你看到的,就是你認定的。」
像是被他的這番話震懾住,潘龍美有點呆呆地看著他,不知為何,手指抬起,按在他的額頭,柔聲低語,「原來這就是你的心裡話?原來……你和我最初想的並不一樣。」
他忍不住挑起眉,「你最初認為我是怎樣?」
「一個……酒色之徒。」她再一次大膽地說了得罪他的話。
他的眉梢揚起就沒再放下,哼聲道:「朕認識的人中,你是唯一一個敢這麼大膽罵朕的人。」
「所以萬歲很討厭我。」她的唇角動了動,像是要向上翹起。
皇甫朝反唇相譏,「是你一直在做讓我討厭的事。」
她定定地看著他,嘴唇囁嚅了一下,「皇上,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小時候?」他疑問:「你指什麼時候?」
「大約在你……」
她有點吞吞吐吐,話沒說完,就有太監進來稟報。
「萬歲,衛將軍請求見潘昭儀。」
兩個人的眼神都僵了一瞬,皇甫朝眼中的柔波驟然冷住,「哼,這傢伙對你還真是不死心,好,要見就見吧,讓他進來!」
衛英疇解劍入殿,一身的鍾甲還在鏗鏘作響,表情嚴肅地對著皇甫朝一拜,然後看著潘龍美,「龍美,有事和你說。」
這句話未免太不將皇甫朝放在眼裡了,他不動聲色地將潘龍美拉到自己身邊,幽幽一笑,「衛將軍,在朕面前這樣親暱直呼朕的愛妃的名字,難道沒人教你君臣之禮嗎?」
「龍美與微臣是十幾年的兄妹之情,不會和微臣計較這些的。」這話更是挑釁。
皇甫朝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側目看著她,柔聲問道:「愛妃也有話對衛將軍說?」
她斟酌著字眼,「臣妾與衛將軍的確許久不見,是有些家常事情要說,不過也不必另擇地方……」
「龍美!」衛英疇赫然抬高了聲音,「你別逼我。」
皇甫朝笑著接話,「逼你?衛將軍認為我的愛妃逼你什麼了?就算是逼你,難道你要在宮裡造反不成?」
潘龍美盈盈起身,「萬歲,請給臣妾片刻時間和衛將軍單獨說話。」她的雙眸黑白分明。坦誠清澈,皇甫朝凝目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道:「外面風涼,在院子裡站站就回來,朕還在這裡等你。」
她屈膝行禮後轉身走出殿門,衛英疇隨後跟著走了出去。
皇甫朝帶著笑意的表情始終僵在嘴角上,身姿一動不動地斜靠著坐在龍椅上。
若非自己是皇上,還真想跟過去聽聽他們到底要說些什麼,不過,趁此時機,似乎他該想想另一件事,為什麼潘龍美剛剛問他小時候的事情?她指的是他多大的時候?五、六歲?七、八歲?十一、二歲?還是十四、五歲?
她忽然間這件事做什麼?難道……他小時候曾經和她見過嗎?在何時?在何地?
☆☆☆☆☆☆☆☆☆☆☆☆☆☆☆☆☆☆☆☆☆☆
潘龍美站在院中,微笑看著衛英疇,「表哥別來無恙。」
他冷冷地道:「你倒是變化不小,為什麼要進宮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叔叔沒有和你說嗎?」她故作無辜,「萬歲下旨徵選秀女,婷婷心有所屬,不能讓她誤了終身,所以我……」
「那你就不是心有所屬?」他有點激動,「我以為,從小到大,你我都已經彼此認定了。」
她還是微笑看著他,卻好像在看一個孩子,「表哥,我們從沒有彼此許諾過什麼,對嗎?我沒有說過非君不嫁,你也沒有說過非卿不娶。」
衛英疇沉下臉,「你這是故意在和我玩弄口舌之戲。以你之聰慧,不可能不明白我的心,原本我是想這次前線勝利,建功立業之後就正式下聘迎娶,沒想到你居然會攀龍附鳳嫁進皇宮。」
「攀龍附鳳?」潘龍美悵然道:「這話說得好,誰讓我本就姓潘?名字裡還帶個『龍』字,也許注定我就是這種迷戀權欲的女人。」
衛英疇臉色一變,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急忙低聲賠禮,「龍美,你知道我有口無心,不是這個意思,我剛才已經和皇上說過了,要他放你出宮。」
「他答應了嗎?」她的神情有些古怪,不知道是笑,還是諷刺。
他懊惱地搖頭,「他當然不肯。龍美,我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實話實說。」
「請講。」
「你和皇上……圓過房了嗎?」
他艱難的問話讓潘龍美又是一笑,並不羞澀,也沒什麼難為情。「圓房與否對表哥重要嗎?」
「我聽說萬歲只是封了你昭儀的頭銜,但並未在你的宮內留宿過,若是你們還沒有圓房,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也就是說,如果我白璧無瑕,表哥就還要我?」
這話問得尖銳,讓衛英疇咬了咬牙,「就算是你已經嫁作他人婦,只要你點個頭,我拚了命也會帶你出宮!」
她不由得為之動容,「表哥,多謝你對我的情意,但是我在這裡一切都好,沒有出宮之念。」
「你!」衛英疇又是不解又是生氣地瞪著她,半晌才逼出一句話,「你這是為什麼?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怒而拂袖離開,她則倚著花樹呆呆地出了會兒神,才反身走回宮門,腳步剛剛踏入門檻,一襲風衣就披裹在她的肩膀上。
「外面風涼,還在風口上站了那麼久。」
這溫柔體貼的話聽來就在耳邊,卻讓她覺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