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湛亮
「荊大盟主,你追我做什麼?要追就去追我家小師弟啊……」腳下逃竄的步伐不曾稍歇,她嘴上也沒閒著地猛嚷嚷。
彷若未聞叫嚷,荊天專心一致追逐著她,不過那一番話聽在往反方向逃竄而去的谷懷白耳裡,可就引來他的哈哈大笑聲了。
那笑,聽得滿心悲憤的姬笑春更是惱火至極,為了甩掉荊天這個窮追不捨的大盟主,她心一橫,揚聲叫道:「荊大盟主,你想知道你親姊的孩子的下落,是吧?想知道就去問我師弟吧!」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出賣師弟,希望荊大盟主就別再對她窮追不捨了。
「哇——四師姊,枉費我前來救你,沒想到竟然還出賣我,你怎麼對得起我啊……」悲憤鬼吼,唯恐某位大盟主果真轉而追緝自己,谷懷白抓著童紅袖逃得更快、更急,抗議的言詞飄散在空氣中愈去愈遠,終致消失無聲。
只要追到那個谷懷白,就能知道姊姊孩子的下落?
莫非……
意識到什麼似的,荊天不由得遲疑地微頓了一下,但隨即連想也不想,下意識的就捨棄那追尋了十多年,有可能尋到親姊孩子下落的機會,急起直追姬笑春而去。
第五章
月黑夜風高,單于……哦!不,應該是宵小夜遁逃才對。
夜空下,兩名「宵小」一路飛奔逃竄到揚州城外的荒郊後,眼看某位大盟主沒有追來,這才終於停下步伐喘大氣。
好一會兒,終於歇過氣後,童紅袖這才瞇著眼瞅著如今正悠悠閒閒舉袖煽風的小師叔,小臉滿佈懷疑之色。
「干、幹嘛?」察覺到她投來的質疑眸光,不知為何,谷懷白心下一虛,不由得結巴起來。
「小師叔——」拉長了嗓音叫人。
「哇——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飛快捂著耳朵,谷懷白淒厲慘叫、否認到底。
嗚……每當她用這種表情、音調叫人時,接下來必定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連串逼供,他不要啊!
果然……他什麼都知道!
瞧他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止,童紅袖好氣又好笑,但又受不了他的「魔音傳腦」,只好使出非常手段——
「啪!」一巴掌往他的後腦勺打了下去,清脆悅耳的聲響乍起。
「嗚……你打我?」咬唇顫抖的控訴,谷懷白淚眼汪汪的瞅人,說有多楚楚可憐就有多楚楚可憐。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相依為命十幾年了,早對他的使倆瞭然於心,童紅袖可沒那麼容易讓他矇混過去。
「什麼怎麼回事?」心虛的別開眼,他裝傻到底。
好啊!還在裝蒜。
杏眼微瞇,童紅袖悄悄掄起粉拳,嘴上扯開一抹假笑,不吝指點。「怎麼回事?不就是那荊盟主要找什麼親姊孩兒的事!」方纔,在逃離荊家莊之時,她親耳聽見四師叔說了這些話。
「人家要找外甥的事兒,我怎麼會知道?我和荊大盟主又不熟!」眨了眨晶亮星眸,他故作無辜的反問。
「四師叔方才明明說了,要荊盟主問你就知道,你還敢裝蒜?」纖手一指,氣勢萬鈞。
哼!她可不是聾子,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容他狡辯。
聞言,谷懷白不由得一窒,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瞧他一臉有所隱瞞,死活都不肯說的模樣,隱隱有種被他給排拒在心外的幽怨感,童紅袖眼眶驀地泛紅了。
「哇——你哭什麼?」見她突然眼底淚光亂閃,谷懷白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忙著找方巾的同時,嘴上亦連聲慌叫,「從小你一哭,小師叔就慌,別哭!別哭啊……」
本來薄淚還只是在眼眶內打轉,聽他這一喊,童紅袖更覺委屈,豆大的淚珠瞬間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落,嗔惱的哭叫道:「反正你都把我當外人了,還管我哭不哭嗎?我就要哭,再也不理你了……」
「紅袖丫頭,你是小師叔把屎、把尿,一手拉拔大的,除去血緣關係不說,這天下就我們兩個最親了,小師叔怎麼可能把你當外人?你別亂冤枉我啊!」莫名其妙被亂栽贓,谷懷白嘴上忙著喊冤,手上則忙用方巾幫她拭淚,末了還不忘如同小時候那般叮嚀囑咐,「來!快把鼻涕得乾淨。」
就著捂在鼻子上的方巾,她果然「哼」了好大一聲,聽話的把鼻涕給擤乾淨後,紅著眼又繼續指責、控訴,「四師叔都知道的秘密,你卻不讓我知道,分明就是把我當外人!」
竟然是為了這事兒!
四師姊,你這口無遮攔的大嘴巴,真是被你給害慘了!
暗暗咬牙詛咒某個出賣師弟的女人,谷懷白將沾了眼淚、鼻涕的方巾收回懷中後,瞪著眼前這張還殘留淚跡的小臉,他頭疼了。
「哇——小師叔,你真的當我是外人了……」老半天等不到回應,童紅袖「哇」地一聲,眼淚又噴了出來。
「別別別!」實在怕了她的淚水攻勢,谷懷白兩隻大拇指忙不迭按住她的下眼瞼,擋住了新一波的滂沱大雨後,這才一臉尷尬地搔著頭。「也不是不讓你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還在思索著該怎麼說。
「只是如何?」眨著濕潤眼眸,她追問到底。
「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摸了摸鼻子,他忍不住歎氣。
唉……這可說是集師門、家門之悖德逆倫的事兒,雖然他並不覺得丟臉,也不在意世俗所謂的禮教,但是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那就從荊盟主要找外甥,為何問你就知道說起好了。」見他有意說明一切,童紅袖眼淚很神奇的一下子全收了回去,並且不忘熱切的指點迷津。
這丫頭方纔的眼淚其實是哭假的,一切都是為了誆他的吧?
斜睨她突然笑開懷的小臉一眼,谷懷白不得不感到懷疑,不過他可不想讓她有再次灑大水的可能,當下還是決定全盤托出——
「嗯……該怎麼說呢?其實荊大盟主要找的外甥就是……就是我啦!」忍不住搔了搔臉,他尷尬笑了。
「你?」失聲驚叫,童紅袖瞠目結舌,完全沒料到竟會是這種答案。
「就是我!」橫瞪一眼,谷懷白再次給予肯定答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抱著頭,她完全亂了,從來沒想過一直待在絕谷與她相依為命的小師叔在這世上還有親人。
她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啊!
「總之,這是一段愛與逆倫、可歌可泣的故事!」既然要全盤托出了,谷懷白決定不浪費這種可當說書人的機會,馬上誇張的以手捧著胸口,臉龐微揚起一個角度,目光閃開朝遙遠的虛空凝睇而去,音調極為慷慨激昂。
他……在演大戲嗎?
嘴角一陣抽搐,童紅袖陷入無言中。
「你要問我『然後呢』,否則我怎麼說下去?」姿勢維持不變,谷懷白動也不動的直催促,難得興起說書的興致。
「然後呢?」順從民意,她配合演出。
「然後就精采啦!」瞬間解除木頭人姿態,他輕快的跳了起來,笑咪咪的說起師門兼家門的師徒戀故事。「我那老不修的老爹兼師父——就是幻天派上一代的掌門,在五十歲之齡收了第一個徒弟,也就是荊家莊當時的大小姐,然後在朝夕相處多年下,兩人情愫漸生,不顧違反世俗禮教地相戀了。
「當時,幻天派的大師姊——也就是我娘與我爹在一起的事兒並不受荊家祝福,甚至可說是極力反對,想盡辦法想拆散他們兩人,我娘對我老不修的爹死心塌地、棄傢俬奔,與我老不修的爹,帶著其他幾位師弟妹,找了個深山絕谷隱居起來了。」
「可惜好景不常,我娘在生我時,卻因難產而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受我爹與其他同門師兄姊荼毒,想來我命苦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唉!」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為自己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不勝唏噓。
還真是一段愛與逆倫、可歌可泣的故事哪!
心下嘀咕暗忖,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童紅袖不解的問道:「既然如此,怎麼荊盟主在尋找外甥下落,你卻不肯相認呢?」
以著「我又沒瘋」的表情斜睨一眼,谷懷白笑道:「我自己一個人帶著你在絕谷裡過得既舒心又暢快,沒事去認荊家這門親幹啥?多認一個才大我八歲的舅舅來管我嗎?我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去幹這種自找麻煩的事兒!」
聞言,童紅袖的心跳驀地加快,低聲又問:「小師叔,你……你是說你和我在一塊兒很開心嗎?」
沒察覺到她異常嬌羞的神態,谷懷白點頭笑了。「這是當然!」
雖然當初二師兄強迫托孤,讓他年紀輕輕就成了奶爹,可是這十幾年來,也多虧有她陪伴身邊,生活才不至於寂寞,認真說起來,他是感謝二師兄的。
「就算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也不厭煩?」紅雲染頰,追問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