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喬安
「傻瓜。」戚衛城微笑著,伸手輕輕撥開她前額的劉海。
他發現自己愛看她笑,這讓她看起來健康些,整個人有了生氣,就不再顯得那麼蒼白。
不遠處,拿了紙材和剪刀回來的天香正停在花叢邊,完全不敢靠上前。
她聽到了,姑爺在罵小姐是傻瓜呢——
她明明應該生氣的呀!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眼眶濕濕熱熱的……竟有些想哭了……
不對,不是想哭……是已經在哭了。
笨蛋天香,你是在哭什麼啊?!
以手背悄悄抹去淚,一顆心五味雜陳。這姑爺明明老是「虐待」小姐,要她伺候,又拖著她在太陽底下吃飯,可為什麼剛才他望著小姐的神情,竟會讓人覺得……他是疼愛小姐的?
真是這樣嗎?
「天香,你站在那做什麼?」冉曉松無意間瞧見天香的身影,出聲喊她。
天香迅速抹去淚,走上前。「小姐,您要的東西。」遞上剪刀和紙材,連忙轉身收拾餐具,沒敢正眼看兩人。
「天香,你怎麼了?」冉曉松察覺天香怪怪的反應。「你在哭啊?」
「沒有啊,是陽光太刺眼了。」她隨口扯道。「小姐,我去泡茶來,等會兒就回來。」收了餐具,像逃難似地急急忙忙離開。
冉曉松看著天香的背影好半天,思索著,才轉過身對著戚衛城說道:「她可能是跟著我在房裡待久了,也不習慣在外頭走動了。」想來,她以後似乎也不能老拖著天香在房裡。
「你出來走動,她自然也就出來走動了。」戚衛城說道,捧起書,悠適地靠著亭柱,隨意翻閱。
「說的也是……」
「不過,她也算是個盡責的好丫頭。」
聽戚衛城一說,冉曉松也連忙點頭稱是。「天香真的是很好的丫頭,一心就想為我好,所以,如果她不小心對你說話沒了分寸,請你別生她的氣。」
「有時過分的『好』未必是件好事。」他看著書,沉聲說道。
冉曉松沉默看著戚衛城,猜想著他話裡是否有責備天香的意思。戚衛城感覺到她的目光,從書本裡抬起視線,對上她有些憂慮的眼,同時似乎讀出她的心思,淡淡扯出一抹笑,道:「放心,我沒有生她的氣。」
他的保證果然換來一抹安心的笑。
冉曉松拿起紙材,開始俐落地摺起紙。戚衛城放下手中的書,也好奇起她的剪紙功夫。
就算他平日處理再多朝中的防火事務,看過再多的書冊,可剪紙這一門功夫,他就是全然的門外漢了,過往也從沒注意過它。而今,他靜靜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忽然發現,她正以自己的方式,認真構築著一個美麗的天地。
因為生病,她老是被關在房裡,哪裡都不能去,屋子再大也總會憋悶,於是,她在紙材與剪刀之間,找到了一個可以任她馳騁想像的世界。
那幾乎是她的全部了……
或許,在她面對自己隨時可能獨自離世的同時,她也渴望自己是被需要的,所以儘管再累再病,她仍會盡力剪出一張張美麗喜氣的喜花,祝福那些根本未曾謀面的新人。
看著剪刀在她手中橫來轉去的,沒多久功夫,有著一對美麗翅膀的蝴蝶圖紋,已然在她手中成型。
「好了。」她欣喜道。靠著剛才一瞬間浮現的畫面,剪裁出來之後,比她想像的還要滿意。「這是剛才那只蝴蝶。」她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攤開那輕薄的紅色紙片。
「送我?」戚衛城挑眉。
「嗯,因為你邀我來花園吃飯,所以我看到了美麗的蝴蝶,送你。」
纖弱害羞的外表,藏不住骨子裡的天真與熱情,再—次敲擊了他的心。
「想不想讓它飛起來?」他微笑。
「飛?」她睜大眼。「可以嗎?」
「當然可以。」
「怎麼飛?」
戚衛城眨了一下眼,掏出一支隨身小竹笛,輕輕一吹。沒多久,園子人口處便急急奔來他從戚府帶過來伺候的小廝。
交代了小廝拿來幾根竹條細繩和糊罐子,戚衛城拉起衣袖,一副準備大顯身手的模樣。
「你要做什麼?」
他神秘兮兮一笑,只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扎過這個了。」
冉曉松好奇極了,在旁看著他拿出一把小刀,細細削著那些竹條,排列、固定,然後將她剪的那片紙蝴蝶,裱糊在完整的方形紙上,再固定於竹條上。
「紙鳶!」她驚喜道。
小時候,爹娘曾帶著她玩過—次,她隱約還記得。
「送你!」
他完成了有著蝴蝶圖樣的方形紙鳶,又將它送回她手中。
「要送我?」她受寵若驚。
「去,讓它飛起來。」
冉曉松拿著那美麗的紙鳶,有些不知所措。「可我不會……」
「我可以教你!」
他牽起她的手,往後花園右側一處更廣闊的園子定去,日陽高照,伴隨著陣陣清風,正是適合放紙鳶的好天氣。
戚衛城拾起一片枯葉,向空中拋去,測出實際風向後,便拉著她迎風站立。
「你持著線,逆著風,一邊跑一邊放線。」
「跑?」天啊,她好多年沒跑過了。
「別怕,我陪著你。」他給她鼓勵一笑。
為了他,她願意放下自己,嘗試很多事情,她想緊緊把握和他相處的每一刻鐘。
冉曉松鼓起勇氣,拉著紙鳶,迎風舉步而去,可才跑了兩,三步,即一腳踩在裙擺上,整個人往前撲倒。戚衛城眼明手快,攬腰一把抱住她。
「別急,慢慢來。」他稍稍撩起她的裙擺一角,往上繫於腰間垂帶尾端,讓她不致再踩到裙擺,而在他面前露出腳踝的冉曉松,則不由得紅了臉。
「好了,再來一次。」
冉曉忪按著他的指示試了好幾回,始終抓不到訣竅,紙鳶怎麼都升不上去。
她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額上都冒出汗來,紙鳶仍像是一隻垂死的蝴蝶,有氣無力地掙扎著,雖然有好幾次她都差點跌倒,不過,她反而笑得十分開懷。
「啊,成了!」
她拉著線,在戚衛城的協助下,紙鳶終於順著風勢,展翅升空。
今日晴空萬里,藍天白雲,襯著紅色蝴蝶紙鳶,煞是好看。
她驚喜極了,或許因為曬了太陽,也或許因為太開心,她原本略顯蒼白的雙頰,此時出現兩抹粉暈,看來特別可愛動人。
「你瞧,好美喔!」她仰望著,美麗的蝴蝶在凌空飛翔了。
是很美——
他深深凝視著她紅撲撲的笑臉,情不自禁伸手攬住她的腰,俯身在她唇瓣上印下一吻。
冉曉松完全傻住,仰著頭,兩眼圓睜,動也不敢動。直到感覺手中握著的線有股拉力正在拉扯時,他抬起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你做得很好。」
「真……真的嗎?」她怔怔回應。
這一刻,她手裡抓住的不只是迎風高飛的線,她感覺自己似乎也正抓住了某種幸福。
「現在放線,不然它會墜下來。」
「哦,好。」她乖乖的,正準備要放線,倏地,冉暮竹高聲的吼叫從兩人身後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冉曉松嚇—跳,反射性—收緊,隨即「啪」—聲,紙鳶在她手中斷了線——
「啊。」
她驚呼一聲,眼睜睜看著蝴蝶紙鳶隨風飛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望著天,難掩濃濃的失落,她的幸福……就這麼離她遠去了嗎?
第六章
冉暮竹簡直不敢相信,戚衛城竟會這樣「玩」她大姊的命。
放紙鳶?!
天啊,她想都不敢想,讓她大姊頂著大太陽跑來跑去會是什麼景況?萬一熱過頭又吹風,生病昏倒了如何是好?
一思及此,她整個人就快氣炸了。
「喂,你怎麼可以讓我大姊做這種事?!」冉暮竹氣沖沖質問戚衛城。剛才如果不是因為她碰巧看見天香捧著一壺茶在花園裡踱來踱去,神情猶疑,她可能還不會發現這麼離譜的事。
「二妹,你別生氣,只是放紙鳶而已。」冉曉松被二妹衝著戚衛城而來的怒氣嚇到,連忙解釋。
「而已?」冉暮竹勉強按捺住怒氣,好聲好氣對冉曉松說道:「大姊,你的身子不適合這樣子,況且你病才剛好,應該多待在房裡休養才對。」一轉頭,臉色立刻又拉下,冷對戚衛城。「你以後別拉著我姊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戚衛城置若罔聞,輕輕取過仍被冉曉松握在手中的斷線,然後牽起她的手,逕自住後花園走去。
冉暮竹見他態度倨傲,怒火更熾。
「喂,我跟你說話!」
戚衛城依舊沒任何反應,反倒是被他拉著走的冉曉鬆緊張地頻頻回頭,她不想二妹和戚衛城有任何誤會或不愉快,所以急著想解釋。
「喂!」冉暮竹氣得衝上前,攔住他。
戚衛城終於正眼看向冉暮竹,慢條斯理道:「你叫我?」
「不叫你叫誰啊?!」
「我不認為你在叫我。」
冉暮竹被他的話激得火冒三丈,正想大發飆時,冉曉松以另一隻手拉住冉暮竹,惶惶道:「你們別吵架,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