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元湘
任源介也感覺她和父母之間好像缺乏溫度,或許這就是她急著想結婚的理由。這事關他的愛情,他非弄清楚不可。
「伯父、伯母,我先出去了。」任源介笑著。「晚餐兩位別吃太多,我會帶宵夜回來給你們的。」
「哎喲,別忙了別忙了,我們不吃宵夜。」祈家夫婦叮嚀。「倒是你們要好好談談啊。」
「知道了,我會說服可菲,跟她牽手回來。」他頑皮地朝兩老眨眨眼。
這頑皮的舉動惹得兩老發噱,忍不住笑開。
這幅和樂融融的景象,彷彿他們才是一家人,而祈可菲是個外人。
為什麼這一家人之間好像有條看不見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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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見了?」祈可菲低著頭,漫步走在前方,一邊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空氣濕潤,涼風一陣一陣吹過,田邊仍有不少人在嬉鬧、騎腳踏車,絲毫不擔心待會兒可能降臨的大雨。
但別人的歡樂傳不進她的心底。任源介感覺得到,她平靜的神情下,似乎正在壓抑什麼。
「看見了,但我不懂,這就是你不能接受我的理由?」任源介很疑惑。
祈家表面上看來和樂,但是彼此的互動卻很生疏,那客套拘謹的氣氛,讓他這個外人也立刻感受到了。不過,這跟他們的感情有什麼關係?
祈可菲拒絕他的探究。「你不用管這些。」這個家的問題,不是他應該承受的。那是她的秘密,她從不曾對旁人說,連自己兩個情同姐妹的好友也不知道。
「……我擔心你。」
站在她身後,任源介才發覺她是那麼纖瘦,黑色衣服讓她整個人看來好小好小,好像需要保護似的。
這時候的祈可菲不是女強人,只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小女生。
和她隔著一段距離的任源介心慌地追上她,如影隨形地走在她身後,如同未來的日子一樣,他想這樣一直守護著她。
那句「我擔心你」,深深地敲動了她的心,但此時的祈可菲咬了咬下唇,強迫自己硬起心腸,轉過身來怒視著他。
「那是我的家事,你一定要問嗎?」祈可菲的聲音有些慌亂,洩漏了她的情緒。「你可不可以快離開這裡,別一直跟著我。」
「不行,我一定要得到答案。」他也固執起來了。
「得到答案你就會離開?」
暗灰色的天空上,雲朵飄得更急,好似映照著祈可菲的臉色。她像是懼怕什麼,一雙大眼睛裡隱隱含淚,淚水就像天際的雨,隨時會落下—來。
「可菲……」見她含淚瞪了他一眼,任源介趕緊從善如流地改口。「前輩,你到底有什麼困難?說出來,我幫你解決。」
「不可能,任何人都無法解決我的問題。」
「誰說的?你也太低估我了,說不定我的能力超乎你的想像。」他非常有自信。「除非你要天上的明月,否則我什麼都可以辦到。」
這小子真是狂妄得可以,到底誰給他這樣的自信?祈可菲又好氣又好笑。
「是嗎?那你能讓死人復活嗎?」她淡淡一笑。
她的聲音中帶點哽咽,卻又強裝冷靜。這麼倔強又好強的女人,若不是真的很難過,怎麼會藏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毫不遲疑地牽起她的手,藉著掌心的溫度給她力量。
「別擔心,一切有我,我不能讓死人復活,但是我想帶給你快樂。」他想知道她心裡到底藏著什麼心事,讓她困住自己。
「快樂?」聽到這個詞,祈可菲的思緒瞬間飄得好遠,甚至沒注意他牽了她的手。「不可能,這輩子再也不可能……」
「胡說。」
「是真的,我做錯了事,我……害死了人。」
「什麼?」任源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害死了——我姐姐。」祈可菲眼眸裡的水霧越來越多,她沒有哭,卻比放聲大哭還讓人心疼。
像是回應她眼中的悲傷,天色似乎在一瞬間變黑,路燈一盞盞地亮起,夜風呼嘯,增添了幾絲愁緒。
不知何時,田邊嬉鬧的路人都離去了,這方天地彷彿只剩下他們。
「怎麼回事?」他不相信她是這種人。
在他鼓勵又溫柔的眼神下,祈可菲深吸了口氣,才娓娓道出那件深埋在她心裡近二十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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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六歲的時候,她還記得,當時她跟著雙胞胎姐姐到河邊玩,她不小心讓玩具掉到河裡,姐姐為了幫她撿拾玩具,卻意外失足落水。
那時的祈可菲害怕不已,無法動彈,眼見姐姐慢慢被水淹沒,最後消失在河裡,她整個人傻愣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嚇傻的她只能呆呆地坐在河邊,眼睛直直凝視姐姐姊消失的方向。
就在此時,天空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待在原地的她又濕又冷,更加孤單無助。
後來焦急的大人們終於找到她,詢問她姐姐的行蹤,她因為驚嚇過度,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巴著父親,讓他抱著她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
直到晚上,持續搜尋的大人們徒勞無功,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際,祈可菲才怯怯地將事情說出來,可惜後來找到她姐姐的時候,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傷心的父母或許是因為痛失愛女的心情無法平復,曾責罵她是殺人兇手。
小小年紀的祈可菲受了驚嚇,又被至親責罵,就這樣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她從一個活潑開朗的孩子,漸漸變得靜默,直到無聲,不再說話。
她開始習慣躲在角落,盡力將自己隱藏起來,想當一道無聲的影子。
姐姐的意外,讓她害伯,父母的指責怪罪是雪上加霜,讓她真的相信自己是兇手,她也幾乎成了自閉兒。
祈可菲為了彌補失去一個孩子的父母,拚命當個孝順乖巧的孩子。
她專心唸書,成績優秀,準時出門,準時回家,不哭不鬧,對父母的交代不敢有絲毫怠慢,不敢讓父母為她心煩,一切以父母為中心,沒有情緒也沒有脾氣,更沒有聲音。
等到祈家夫婦發現她的不對勁,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懊悔自己過於苛責這個當時年僅六歲、還不太懂事的小女兒,造成女兒心中的陰影,再加上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不願再失去這一個。
兩人試著努力修補這段產生裂痕的親情,什麼都順著她,小心翼翼地照顧她,甚至為了她搬離宜蘭這個傷心處,卻似乎為時已晚。
祈家夫婦和女兒相處時,大家都怕講錯話,怕提起不該提起的事,讓裂痕加深,到最後,他們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客套又生疏。
明明是自己的家,祈可菲住在其中卻很不自在,她也知道父母看著她的時候心情也很複雜,也許……看到她,會讓他們想起那個失去的女兒吧,畢竟她們是雙胞胎姐妹。
因此,為了消除彼此的壓力,上了大學後,她毅然決然地搬到外面居住。
祈家夫婦縱使心裡不願意,還是照慣例地順從了她的意思。女兒搬走,他們也沒有留下來的意思,於是又搬回了宜蘭,雙方之間見面、相處的機會又更少了。
祈可菲覺得這樣也好,省得每次她回老家,父母都當她是客人似的,想盡辦法討好她,讓她無所適從。
最近,祈家夫婦開始問起她的感情。她知道他們都很關心她,向來聽話的祈可菲當然立即為自己設定目標,希望兩年內可以把自己嫁出去。
她知道,父母存有老一輩的思想,覺得女兒有人照顧,有終生的伴侶,做父母的才算是了卻心事。
為了讓父母安心,她替自己設定了交往對象。她不需要太過優秀、出色,甚至太好看的男人,只要看來穩重踏實,可以讓父母一看就安心的人選,才是最重要的。
這也是祈可菲不斷為自己找尋對象,而且個個對象的外型和個性幾乎無異的原因。
平凡的婚姻、平凡的生活,只要知道她過得好,她相信父母才能安心,因此在婚姻的道路上,她絕對不容許自己出錯。
第九章
聽完了祈可菲的故事,任源介終於瞭解她的堅持與心結。
想想,一個小女生從小背負著這麼沉重的壓力,不敢讓父母傷心,不敢讓父母失望,不敢像一般小女孩那樣天真、任性,他不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你真傻,看外表根本不准,又不是宅男或老師就一定是真的忠厚老實,長得帥也不一定就會花心,你怎麼那麼天真?」任源介為自己抱不平。
他天生就長得漂亮,難道他就該被定位是花心大蘿蔔?這樣對他真的不公平,他也可以很專情的好不好!
「那你說你喜歡我,你可以喜歡我一輩子嗎?」祈可菲問。